翌日。
天剛蒙蒙亮,曹子鏡便起身梳洗。
明明隻睡了不到兩個時辰,但卻意外得精神抖擻毫無困意。
每日固定的晨讀時,頭腦也似比之以往要靈慧許多。
久違在晨間享用了頓餐食,然後昨日方勝送來的羅織新衣。
最後坐上門外早已等候在此,由方家侍衛護送的華貴馬車。
“娘您放心,等我在天方城安頓好,便接您一同前去!”
母子依依惜別後,馬車緩緩駛動。
人生首次坐在比自己床鋪還要柔軟舒服車廂內,曹子鏡十分局促。
尤其是在從侍衛口中知曉,這乃是過去少城主的專屬出行馬車時,更加緊張得不敢亂動了。
這樣超乎想象的高規則禮遇,實在不難讓之前都落魄到吃不飽飯的他感動。
越發堅定信念,一定要好好教書授業,力所能及報答這份恩情。
拿出隨身攜帶的孩童啟蒙書籍,靜心溫習起來。
一縷縷常人無法覺察的氣運,自他頭頂彌散,源源不斷被虛空吸收。
馬車並未直接去往天方城,而是中途繞了些路,來到了封地治下的一座小鎮。
作為鎮上地主大戶的孫老爺,從家奴口中得知那有著城主家族徽記的馬車正朝自家駛來,忙不迭穿上褲子出門迎接。
在方家祖傳封地內,如若得罪如土皇帝般的方家人,好日子也就此過到頭了。
“不知是城主府哪位大人親至?”
不懂得多少禮節的他,只會露出諂媚討好的笑容,以此來表達自身對於馬車上大人物的敬重。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侍衛冷冰冰道:“馬車上坐著的,乃是曹子鏡曹公子,城主大人青睞於曹公子才德,於昨日親自登門拜訪邀約城主府任職。”
曹子鏡?曹公子?
一開始,孫老爺這些人還未曾反應過來,後來還是有一位家仆突然驚叫了聲“曹二狗子”,才明白過來。
俱面色慘白,瑟瑟發抖。
好在這些侍衛並沒有抽刀見血的想法,只是如法炮製略施懲戒,將除孫老爺之外的家奴吊起來狠狠抽了幾鞭子。
哪怕孫老爺扯著嗓子“曹公子”都叫啞了,甚至還搬出了自己女兒出來求情。
車廂內卻依舊安靜得如一池井水。
負責護送任務的幾名侍衛,也不禁在內心默默感慨。
這表面上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曹公子,一旦發起狠來也是絕情。
完成這段城主特意交付的任務後,馬車繼續行進,在午膳前抵達了城主府。
“啊?到……到了嗎?”
被叫下車的曹子鏡,一臉懵逼。
在他的感知裡,時間好像僅僅過了一瞬。
心神都融入了書中,渾然忘卻了外物。
這種情況以前也出現,可最近兩天似更頻繁也更嚴重了。
他總懷疑是自己讀書讀太多,加上長期食不果腹,導致身體哪裡出了問題。
唉,等有了教書月俸,手裡存點錢去找醫師看看病吧。
若是此刻有大儒在此,定要跳起來拿書筒敲爆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曹子鏡狗頭。
這哪裡是病,明明是讀書人俱夢寐以求的入靜境界!
儒家讀書人修行,閱遍三千聖卷得其中真意。
於識海內開辟文宮凝練出源書,從而養蘊出浩然正氣。
所謂入靜,對應武者入微、佛家頓悟與道家合道。
尋常讀書人,一輩子能有一次入靜,都能拿出來吹上一輩子。
然而正常來講,能夠入靜的讀書人,應該早已於識海文宮凝練出源書才對,可曹子鏡至今這麽多次入靜,卻始終未能將書順利凝練出世。
屬實有些不正常。
在仆從的接應下,曹子鏡進入氣派非凡的城主府。
至於之前路途上發生的插曲,護送的侍衛未曾提及。
“子鏡兄,遠道而來辛苦了,正等你一起用膳呢!”
方勝面帶和善笑容,站在院門外迎接。
他心情很好,曹子鏡氣運依舊源源不斷匯入印璽,短短一日的功夫,氣運珠又有一顆即將凝結。
對待這樣吃草擠奶的珍貴人才,自然須得好好套牢。
曹子鏡受寵若驚。
白嫩小臉漲得通紅,連連推辭。
但最後還是拗不過方勝的熱情,被拉入席間就座用膳。
席間,他言辭誠懇提及那三千兩之事,實在受之有愧。
還望能夠收回,否則他們娘倆夜裡睡覺都難以安眠。
對於這一請求,方勝自然是笑眯眯一口回絕。
用完午膳。
曹子鏡在仆從帶引下前往府中書堂。
而方勝也起身去往祖宗祠堂,參加接掌封地靈印後的首次族會。
自昨夜從兜率宮換取聖人丹藥服用後,雖還未正式開始修行,但身上已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出塵道韻。
配上遺傳自母親的俊美容貌,一路上引得眾多侍女面紅偷窺。
恩……其中還包括幾名不對勁的男家丁。
孤身一人來到祠堂。
方勝手奉三炷香,先行祭拜眾多祖宗牌位。
最後於長桌最前方的家主主位坐下。
能來參加此場族會者,無一不是族內手握實權的管事人,亦或者退居後線德高望重的族老。
而二叔方天山,自前兩日衝突時被申公豹嚇到之後,便離開了家族未能來參加。
想必是去外面搬救兵去了。
“既然人都齊全了,那便開始吧。”
一直閉合雙眸似在打盹的老族長,拄著拐杖顫巍巍起身宣布。
說完,繼續窩在椅子裡昏昏欲睡。
一副行將就木糟老頭子模樣。
隨著族會開啟,早已暗中商議好計策的幾名高層,剛準備層層施壓聯合發難。
可方勝卻霍然起身,環顧場中眾人道:
“由我來接掌天方城,誰讚成?誰反對?”
“老夫反對!”
一位平日裡與方天山交好的族老,仗著自己輩分在此,厲聲呵斥。
“砰!”
方才反對的族老,口噴鮮血被轟飛。
如一團爛泥從牆上摔落,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
自黑暗中顯露出身形的申公豹,就如同隨手拍飛了一隻嗡嗡蒼蠅,面色如常站到方勝身後。
方勝面帶核善笑容,繼續詢問:“現在還有人反對嗎?”
“方勝你大逆不道!不僅帶外人來祠堂,還膽大妄為……”
“砰!”
話還未說完,那出聲者便成為下一攤爛泥。
“年輕人囂張跋扈,肆意妄為!竟敢當著先祖靈位動手,是不是不把我‘赤陽腿’武安放在眼裡?今日老夫便為我方家清理門戶!”
如今方家武道修為第一人,六十年前便在天河州闖下赫赫威名的執法長老起身迎戰,殺意凜然!
此人,正是二叔方天山族內強力靠山之一。
“殺!”
隨著方勝一言,對方脖頸出現一道血線。
緊接著頭顱摔落在地。
鮮血汩汩流出,腥氣彌散。
整座議事大廳都被震懾住了,霎時噤若寒蟬。
萬萬未曾想到,已武道八重的執法長老,在這身份神秘的黑袍道人面前,竟連一招都撐不住。
“仙人?”
先前假寐的老族長,此刻睜開眼,望著方勝詢問。
“恩。”
方勝點頭。
雖然被此方天道壓製,實力僅存巔峰十之二三,但要知道申公豹過去可是修道數千年,有望名列昆侖十二金仙的強者。
“老夫上次有幸見到仙人降世,還是在一百多年前赴王都永安求學時,那時便立志此生定要證道長生成仙逍遙,而如今……俱往矣。 ”
老族長蒼老眼眸中,滿是對於過去青蔥歲月的追憶。
方勝沉默不語,保持敬意。
他很清楚過老族長曾經的傳奇人生。
對方乃是祖爺爺那一輩的次子,年幼時便顯露出超凡修行資質,後在家族傾力支持下修仙求道,年紀輕輕便取得了不俗的成就。
可原本被家族寄予厚望,可成為未來數百年方家護道者的他,於某個山洪爆發堤壩崩潰的夏夜,為守護下方數千百姓,使用術法強行截江阻擋。
足足堅持了一整夜。
等到仙門師長趕來救援時,已油盡燈枯道基盡毀。
淪為廢人。
不過更讓方勝動容的,還是前世邪魔入侵天方城告破時。
為了給城中百姓與族內家眷爭取一線生機,身為方家老族長的他挺身而出,極盡升華以肉身為城門,換取一炷香的逃生時間。
“勝兒,你既有仙人鼎力相助,坐穩城主之位也只是時間問題,何須冒如此大不韙,在祖宗祠堂動手殺害長輩親族?”
哪怕面對絕不可能抵抗的仙人,老族長神色如常開口責問。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方勝如是歎息。
五位與執法長老乃一丘之貉的方家高層,在飛身欲逃的瞬間,被黑芒當場洞穿眉心。
終於。
祭台最上方的先祖靈位劇烈震動。
一股奇異玄妙氣息充斥整座祠堂。
那是受香火祭拜族氣滋養的先祖英靈,感知到了祠堂內發生的流血慘劇,震怒顯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