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
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
——文天祥《正氣歌》
見百曉生對她方才所問毫無頭緒,憐妝譏諷道:“看來你這百曉生也不過如此嘛,浪得虛名!”
“姑奶奶啊...我是說在這錦官城內,不論陳年老事,只要你想了解,保證沒我不知道的。”百曉生辯解道。
九霄見二人南轅北轍,且憐妝舍本逐末,便親自開口詢問道:“先生我想問問這錦官城內,最近是否有什麽和百邪谷相乾的消息?”
百曉生聽聞百邪谷幾個字,栗栗危懼,立即嚇得直哆嗦,他左顧右盼後壓低嗓子道:“公子,這百邪谷可不是什麽好人!就算是這安居樂業的錦官城,晚上都沒人敢出門,更別說去打探它的消息了!不過...”
九霄憐妝齊道:“不過什麽!?”
百曉生又補充道:“不過,這前不久錦官城倒是出了件新鮮事兒。有幾名江湖人士來到城內,打著救百姓於水火,還天下之安寧的旗號,說要廣結能人義士以籌備一個組織,來將禍亂百姓的邪魔毒瘤連根拔起。不過,我看那幾人細皮嫩肉,也不像是這塊料子,胡吹海侃罷了。”
九霄又疑道:“那他們現在何處?”
“這個嘛,老夫就不太清楚了。不過當時還有人說什麽一定要把劍譜從惡人之手奪回。我不是習武之人,自然不感興趣,也就沒再多了解。”
憐妝聞此,臉色有些不太好。
九霄也察覺到憐妝不悅,便辭謝這位百曉先生後離開了。
九霄見平日裡酷愛弄鬼掉猴的憐妝此時居然沉吟不語,便開口道:“看來這天底下,總還是正義之人居多。”
憐妝漠然道:“誰知道他們是正還是邪呢。”
九霄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這時鍾離思悠不知又從哪個旮旯冒了出來。只見她拿著一封書信道:“二公子,閣主傳我三人歸去,你與花姑娘有蕭騏四兄弟相隨,我大可放心。”
九霄道:“如此,一路小心。”
沒想到憐妝卻瞬間面露歡愉,又假模假樣道:“慢走。”
見鍾離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街市盡頭,憐妝立即道:“葉公子,哦,是二公子,我肚子餓了。”
九霄驚道:“可食時還未到...”
身後相隨的蕭騏眉宇間似乎勾勒出和憐妝不謀而合的意見,蕭騏道:“那會我四處瞎逛,正好發現這城中有家很不錯的客棧。二公子,大家都餓了,走吧。”
幾人徑直向前走,再穿過一處深巷後來到了這家偌大的客棧。
此客棧共有二層,門外正中懸有一塊虛白額,清晰可知此處名為天府客棧。昂頭望去,可見屋頂一條正脊前後的兩個立面上雕飾有各式圖案。甚為引人注目的是正中間的一處雕刻花瓶的圖案,雕塑瓶內插有稻穗與稗穗各一支,瓶的下方亦雕刻有兩隻鵪鶉。四條垂脊的下方從博風板尾處開始至套獸間的四條戧脊尾部還有幾隻鳳凰雕刻,正脊和垂脊組成的山花區域之下是將正脊兩端的屋頂覆蓋的梯形屋面。由於屋面使用了各色的鋪瓦,屋面近簷處與上部的顏色也是有所偏差,就連客棧的剪邊都透漏著它的美輪美奐。
葉九霄驚道:“年幼之時常常聽說這錦官城百姓飽食豐衣,
安居樂業,今日所見果真如此啊!” 蕭騏也歎道:“英雄所見略同!”
憐妝也道:“酒香飯熟,吃飽喝足!”
此時,不苟言笑的九霄眼裡仿若溢出一汪清水,滋潤了開口見心的憐妝心田。
相視一笑,走入客棧。
今日雖風和日暄卻依舊寒風刺骨,院內一樹繁花卻露地越冬,開得甚旺。若不食人間煙火般,逞妍鬥色,長盛不衰。
蕭騏眼前一亮,喜道:“好漂亮啊!”
蕭家幾兄弟亦齊刷刷的讚揚。
據說晉代荊州刺史石衛尉也非常喜愛海棠,所以他在洛陽建了座金谷園,種了許多海棠。無奈,花雖盛茂卻並無花香。一日,石衛尉對著海棠詠歎道:汝若能香,當以金屋貯汝。
只見九霄從袖中取出折扇,神怡務閑的徐徐展開,他那十指修長的雙手一手執扇,一手輕撫。他讚美道:“入門一徑海棠花,紅玉為枝霞作蕊。仿若當年,甚美,甚美。”
憐妝見狀道:“原來,被葉家二公子視為命根子的這把扇子上繪的都是海棠花呢,我當是什麽稀奇玩意兒。”
葉九霄緩緩道:“花!莊!主,你!不!懂。”
憐妝聞此帶著幾分傲嬌得意洋洋道:“世人皆知我繁花山莊也是四季如春,百花鬥豔好吧。我雖最喜桃花,不過依我對海棠的了解,都能編出本海棠譜來了!”
葉九霄奇道:“你且說說你的見解,我洗耳恭聽。”
憐妝胸有成竹道:“詩經早有雲: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但是海棠被譽為百花之尊,所以我小時候只能偷摸摸折下幾枝送給他們。
九霄似乎對海棠有種異乎尋常的情節,聽了憐妝這番引經據典,臉上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無邪的笑容。
蕭騏也拍手稱快道:“沒想到,這花莊主不僅美若天仙,還熟讀聖賢書,真是深藏不露啊。”
憐妝垂下頭勾了勾鼻梁道:“大長老常常逼我熟讀四書五經,可我天性懶惰,聖賢書倒是不曾熟讀。”突然,她又挺直脊背,擠出一個猥瑣自大的笑容道:“但這美若天仙嘛,倒說到點子上了。”
蕭騏喜眉笑眼,九霄和顏悅色。
憐妝道:“幾位公子,別光顧著寓情於景托物言志了,肚子都咕咕叫了!”說完大家都喜悅的穿過了院子。
說來奇怪,這等氣派的客棧居然沒個小二來接客迎賓。
蕭騏用那穿雲裂石的嗓子叫道:“店家,做生意了!”
良久,皆無人應。
蕭騏雖明事理,但脾氣十分暴躁。見半天沒人答允,便直接怒氣衝衝的一腳踹去,砰的一聲,門瞬間就開了。
九霄道:“蕭騏,你這脾氣啊……”
他們向門內望去,果不其然,意料之中,空無一人。
這時一陣笛聲從樓上傳來,歡快愉悅。
葉九霄眉頭一蹙,心道:“不會又是......”
“這位兄台好大的火氣,來就來嘛,還要親切問候無辜的...門。”這人的聲音離他們越來越近。
他們抬頭望去,見一名身形頎長的青衣男子從樓上慢步走向一樓,布滿傷疤的手中緊握一管嶄新的竹笛。
來者頷首道:“山水有相逢,嗯...圓月杯中酒。好久不見,九霄兄!”
葉九霄硬生生笑道:“劉兄,好久不見...”
憐妝與蕭騏奇道:“你們認識?”
來者道:“劉逐浪,一介遊俠。我和九霄兄不僅認識,還一起出過生入過死呢。”
憐妝雙目炯炯有神,疑道:“什麽新鮮事,說來聽聽啊。”
劉逐浪調侃道:“九霄兄動作快嘛,都成親了。”
一旁的憐妝煙視媚行。
葉九霄立即道:“胡說八道,這位乃繁花山莊莊主,花憐妝。”
劉逐浪尷尬一笑:“葉兄莫怪,不知者不罪嘛。”
“哦對了葉兄,上次你幫了我,感激不盡。今日正好有緣再遇,我請你們吃飯吧。”
憐妝搶先一步答應道:“好啊好啊。”
九霄:“......”
葉九霄很不喜歡欠人情。雖說先前在建安城內救了劉逐浪一命,但在心地善良的他看來,也不過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罷了。見憐妝為人如此豪爽不羈,他心道:北魏有木蘭,現今有憐妝。
憐妝又道:“連個人影子都沒見著,我們喝風呢!”
劉逐浪笑道:“姑娘莫急,因為我早知你們要來,早把那些人打點走了,今天我算是下血本了。”
只見劉逐浪拍了拍手,十多人便從二樓逐步走下,每人手捧一道佳肴, 頃刻獻上。
饑餓難耐的憐妝與蕭家幾兄弟瞬間如餓死鬼投胎般,埋頭苦乾起來...
約莫一炷香時間後,幾人酒足飯飽,都滿意的道:“人是鐵,飯是鋼啊。”
這時,九霄奇道:“劉兄怎會在此?”
劉逐浪難得一本正經的道:“上次建安一別,我便四處遊蕩。我也是前幾日才到錦官城,聽說此地來了群能人義士,說要聯合起來創建一個組織為民除害,尤其是要對付百邪谷那群邪魔,所以我就來看看,湊個熱鬧。”
九霄心想,鯤鵬寨與大義派同日被滅門,建康城無休止的騷亂,無華劍譜都能離奇失蹤,這樁樁件件迷霧重重,或多或少都和百邪谷有些關系。接著又道:“確實。世途旦複旦,人心最難測。”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頭螳捕蟬。
一旁的憐妝聞此亦是義形於色感同身受。古人雲女子無才便是德,偏偏她出生名門世家。年幼喪親,承繼重任;家有危難,義不容辭;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幸得君子,攜手江湖。
江湖不缺人,缺的只是好人罷了。
她義憤填膺道:“那我便一定要加入他們!”
九霄道:“尚不知其所在,又如何能與之趨同呢?”
蕭騏也疑道:“天下風雲出我輩,劉公子,他們所言極是啊。”
劉逐浪遺憾道:“我知道的就隻這些了,不過我還知...”
眾人齊道:“知道什麽?”
劉逐浪斬釘截鐵道:“南北西東,義為始終。其名曰——四向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