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確定我們隊裡有沒有哪個缺心眼的家夥因此嫉妒拉裡。”

　路易的話一說出來，拉塞爾笑了。

　伊賽亞·托馬斯不動聲色地坐著，好像路易說的事情和他無關。

　“看來你們果真遇到了麻煩。”拉塞爾自大地說，“可惜我從來沒有這種麻煩，隊內對於我的實力自有共識，我不需要別人的認可，我只需要他們的認可。而他們認可我，這對我而言，勝過全世界。”

　路易正要再說幾句，廚師自己把吃的端上來了。

　路易和托馬斯一起點的菜，叫“尼古麗豬丁”。

　路易從沒吃過這東西，拉塞爾說這是傳統的黑人食物，從賣相來看，有點像中國的鹵大腸。

　所以取這麽獵奇的名字，其實就是鹵大腸?

　“這是什麽東西?”路易想問清楚了再下口。

　“放心吃就對了。”拉塞爾的笑聲再次雷人，“嘿嘿，這可是我們黑人幾百年智慧的結晶！”

　黑人在中國人面前說吃的是智慧結晶?太好笑了。

　路易想笑而不能，他只能自己嘗試一口。

　疑似鹵大腸的東西經過刀叉送進嘴裡，路易確定這是大腸。

　可是口感和鹵大腸完全不同。

　中國的鹵大腸，技術好的，進入嘴裡總是鮮裡帶甜，又脆又韌，不失肥厚之感，牙齒一咬下去，像陷進豬腸似的，擠出來許多鹵汁來，有嚼勁，又滑，牙口好的能嚼到唧唧吱吱響，越吃越想吃。

　而這玩意兒...

　一瞬間，路易臉紅了。

　火辣辣的味蕾提醒他，明天上廁所投彈的時候，必定是菊花殘。

　“怎麽樣?”拉塞爾還是個好面子的人。

　路易不能實話實說，他只能連吃好幾口再現場表演:“好吃極了！”

　“看來你長了一個黑人的味蕾啊！”拉塞爾高興地說，“多來幾口！”

　“沒問題，我正餓呢！”

　路易莫名想念家裡的母親，想念地道的中餐，他不應該來的。

　“我們剛才說到哪了?”托馬斯並不希望為了一點吃的中斷方才那麽嚴肅的話題。

　“說到媒體更看重白人的問題。”路易回到正題。

　他已經吃出了眼淚，明明是春天，氣溫正低，身上卻出了許多的汗。

　“時代不一樣了，幾十年前的球員，薪水還不及今天的十分之一，球迷不喜歡這項運動，也沒有全美直播，媒體們也不會那麽關注這項運動的明星們。”

　“現在，百萬美元的合同，歷史地位，誰更好誰更強，各種各樣的問題和頭銜，各種利益相關的事情，讓媒體的存在感遠遠大於過去，他們把控著風向標。”

　“所以，他們喜歡誰，誰就能成為巨星，反之，那些不被媒體喜歡的家夥，即便他像伊賽亞這麽強，也有很多人認為他不如伯納德·金。”路易再一次旁敲側擊。

　托馬斯看了路易一眼，他知道對方已經看穿了自己的全部心思。

　拉塞爾是個心理大師，他聽得出路易話裡有話，也知道那些話指的是誰，更知道托馬斯在鬧什麽別扭。

　“所以說，有時候和膚色沒關系，伯納德·金很出色，但沒有紐約媒體吹捧的那麽出色，你們知道嗎?他們在70年代贏下那兩座冠軍之後，有上百個作家為他們出書，但有幾個人關注我們呢?”拉塞爾不平地問。

　路易笑道:“我記得那幾年的尼克斯，也是由黑人主導的吧?”

　“沒錯，威利斯·裡德、卡茲·拉塞爾、沃爾特·弗雷澤和後來的厄爾·門羅。”

　拉塞爾竟然有點羨慕。

　“只要是正確的地方，膚色根本不是問題。”

　“所以，”托馬斯問，“波士頓不是正確的地方?”

　“從來不是。”

　路易麻木地吃著黑人“美食”，他必須吃完。

　這不是拉塞爾的要求，而是一種基本的禮儀，人家請你吃飯，就算不合胃口也要逼自己多吃一點。

　“如果我所做的事情永遠都不能為我贏得掌聲，我為什麽要堅持下去?”

　托馬斯像是攤牌了一樣，不再委婉地表述，而是直接用了第一人稱。

　“這取決於，你想要什麽。”

　拉塞爾又是幾聲讓人心理和生理都不適的笑聲。

　“嘿嘿，就像威爾特和我，他想要數據、無數的女人和舒適的生活，而我隻想要公平，榮譽，和乾翻所有對手！”

　路易還是那個看法，時代不一樣了。

　要托馬斯像20年前的球員一樣，為純粹的榮譽而戰，是強人所難。

　而這便是拉塞爾的價值觀，他要求平等、尊重、榮耀。

　這是他獲得成功的根基。

　托馬斯從來沒有他的覺悟。

　以凱爾特人的未來計，如果托馬斯不能開竅，或者，他就是不能接受他為球隊做了這麽多，但媒體的眼裡只有伯德，那或許，換個環境對他來說更好?

　路易發現他並不是那麽了解托馬斯。

　因為他並不確定，對托馬斯來說，榮耀和公平，哪個更重要。

　路易被辣到意識模糊，他最後吃完了盤子裡的黑人美食。

　拉塞爾熱情地問要不要再來一份。

　路易抿了抿被辣得鮮紅的嘴唇說:“我飽了。”

　“胃口太小了，路教練，我能連吃三大盤。”拉塞爾自豪地說。

　路易發現托馬斯隻吃了幾口，顯然，就算是對他這種黑人來說，拉塞爾的餐廳裡的東西也不好吃。

　幸好，吃只是此行的一個臨時任務，可完成，也可不完成。

　路易是個有素質的人，所以他不打折扣地完成了。

　托馬斯是來洗腦子的，他了解到了拉塞爾在波士頓的處境。

　當他發現連拉塞爾這種讓凱爾特人稱霸一個時代的人，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公平時，他的觀念會有變化嗎?

　臨別之前，拉塞爾提了件事。

　“你們還記得1981年嗎?”拉塞爾問。

　當時，托馬斯還在印大，路易只是個助教，可是他記得那年的事情。

　“當然，二年級的拉裡力壓博士，拿下了那年的MVP，並在總決賽上贏得FMVP。”路易說。

　這讓伯德成為了賈巴爾之後，又一位在二年級拿下雙MVP的球員。

　拉塞爾酸辣地笑道:“有些人的忘性真的很大，只因為拉裡拿了那一座冠軍，他們就覺得拉裡是凱爾特人隊歷史上最好的球員了。我承認，他很全能，就像大O，但隊史最強?倒也未必吧，他現在甚至都不比洪多出色。”

　雖然路易不覺得哈夫利切克有任何一個賽季比現在的伯德強，但現階段的伯德要說地位比前者高，也是扯淡。

　拉塞爾這番話的含義是，伯德如果都比不過哈夫利切克的話，怎麽可能比他出色呢?

　指環王口口聲聲說他不關注凱爾特人，但從他的言行中卻能看出，他始終都很在意波士頓的風吹草動。

　他連三年前媒體吹伯德的一句話都記得。

　從拉塞爾的店裡離開前，托馬斯鄭重地道謝:“今晚這些話對我來說很重要，比爾，謝謝你。”

　“對了，關於尼古麗豬丁，你們有什麽改進的建議嗎?”拉塞爾最後問。

　路易讚不絕口:“非常完美，我好久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了，有時間一定再來。 ”

　“看來我得給你發一張貴賓卡了。”拉塞爾笑道。

　然後，路易和托馬斯一起離開了。

　走到路邊等的士的時候，托馬斯問:“你真的覺得比爾家的尼古麗豬丁很好吃嗎?”

　“不，一點都不好吃，我現在想起那個味道都想吐。”

　托馬斯倒也習慣路易這表裡不一翻臉不認的德行了。

　“你為什麽要讓我來見比爾?”他問。

　“為什麽，你心裡清楚，如果你還是看不開，那我也沒辦法了，希望你的心魔不會成為我們季後賽的阻礙。”路易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他已經被拉塞爾餐廳裡的尼古麗豬丁辣得沒想法了。

　吃完那東西，他的鬥志都沒有了。

　“心魔?我沒那玩意兒。”

　“哼，最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