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我會和你一起去媒體訪問室,讓我們把這件事解決了。”
尤因並不打算把拉烏夫一個人推出去“遊街示眾”,他決定和他一起出席新聞發布會。
或許在尤因看來,這是他對拉烏夫的支持,但在路易眼裡,這仍然不能算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哪怕尤因真的從類人猩猩退化成猩猩,記者仍然會聚焦到拉烏夫身上,上帝來了也沒用。
說是和他一起面對,可是如果記者全程無視尤因,隻管拉烏夫一人的話,尤因存在與否又有什麽意義?
這就是一種被尤因自以為是的想法美化了的“愛國者計劃”。
尤因以為他兼顧了眾人的想法,但只要拉烏夫頂不住媒體帶來的壓力,問題就會爆發出來。
尤因是球員的代表,他提出的這個計劃得到了其他人的認可。斯托克頓們希望拉烏夫自己把屁股擦乾淨,羅德曼們將尤因視為自己的代表。
路易無話可說,他和尤因、拉烏夫一起來到更衣室外的時候才打破沉默:“我希望你們知道在媒體訪問室等待你們的是什麽。”
“還能是什麽?一幫惡心貨唄。”這就是尤因對媒體的態度。
在他眼裡,這群“惡心貨”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惡心他。他不害怕媒體,他只是抗拒媒體,除了混亂的私生活,他也沒有其他的黑料落在媒體的手上。
而拉烏夫才是那個被抓住辮子的人。
走進媒體訪問室的前一秒,路易的不安感越發強烈。
他不禁問自己:我可以做什麽?
只是這一瞬間的自問不足以改變眼前的難題,尤因第一個走進訪問室,拉烏夫跟上,最後是路易。
除了球員席,在他們面前的幾米處,一排排記者招待座坐滿了來自全國各大報社的記者。
還有些掛著陌生牌子的國際記者。
和平時一樣,記者采用了“山雨欲來”的采訪調調。
在提問重大問題之前,他們會先問一些沒有人感興趣的官方問題。
例如“路教練,這場勝利對你們來說有何意義?”
路易只能回答:“萬事開頭難,用一場勝利開啟這個系列賽是最理想的開局。”
之後,尤因也被問到了類似的問題。
他的回答很完美,是標準的官腔。
只是,在座的雙方都知道,今天的重點不是比賽。
穆罕默德·拉烏夫默默地等待記者的提問。
記者沒有讓他等太久。
過了一分鍾,某位記者站起來自報家門:“我是來自《夏洛特觀察者》的雷吉·穆迪,穆罕默德,你選擇避開開場儀式是因為什麽?國歌對你來說難以入耳嗎?”
記者對待拉烏夫的態度會很粗暴,這是路易和尤因早有預料的。
只是他們沒想到提出的第一個問題就如此直接。
拉烏夫冷淡地看了記者一眼,對對方提出這種問題不感到意外。
“這首歌所歌頌的那面星光燦爛的旗幟下,是許許多多飽受壓迫的可憐人。”拉烏夫的回答不能說完全超出了路易的預期,但絕對是意想不到的剛烈,“我身為一個非洲裔美國***,舉目望去,這個國家像精神分裂一樣一邊譴責蘇聯在阿富汗的暴行,一邊又窮極手段壓迫國內的***。我每天活在痛苦之中,我無法感受到這首歌所傳遞的精神,我隻覺得這一切都是謊言。”
路易輕輕地閉上眼睛。
如果讓他來幫拉烏夫圓場,他會找到理由。
那種理由一定是讓人找不到借口攻擊的。
但是,拉烏夫並不想用那些理由來換取片刻安寧。
就連尤因都沒想到拉烏夫會說出這種話。
這豈止是大逆不道?這種話能說?就算是他都不可能說出這種話。
但拉烏夫就是這麽說了。
他義正辭嚴,字正腔圓,站在了其個人所認定的道德製高點掃射全美國。
《夏洛特觀察者》的記者滿意地坐了下去。
他並不是負責審判拉烏夫的人,他只是負責點燃這場大戲。
之後是一個叫《阿什維爾公民時報》(asheville citizen-times)的記者,他叫肯德爾·西蒙斯。
他否定了拉烏夫所謂美國壓迫***,並舉了很多例子:“穆罕默德,有很多數據都在表明一件事,來到美國的***生活越來越好,他們在這裡得到了在故土無法得到的尊嚴,但同時,也有證據表明許多激進主義者借著這層身份進行破壞活動。我們所痛恨的是激進分子,而不是***,你似乎把這種憎恨錯誤地認定為我們討厭***,並不顧你在公眾領域的影響力公然拒絕開場儀式,你認為你是否對得起球迷的支持與俱樂部的薪水?你別忘了,是這個偉大的國家讓你成為了百萬富翁,所以你才可以隨心所欲地在各個城市的貧民窟舉行廉價的商演,而你卻想要否定這個國家的成就?”
拉烏夫的心情開始受到波動。
西蒙斯的發言明顯刺激了他。
“你只看到了你想看到的,而無視了受到迫害的其他人。說到底,你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媒體人,你活在雲端,不見眾生疾苦,你所有的論據都建立在你自以為是的基礎之上,我對你這種人沒有其他的話想說,下一個問題!”
“穆罕默德,尼克斯內部對你拒絕出席賽前儀式的做法是何種態度?”
這時,路易打斷了他們。
“聯盟並未規定所有球員都要出席開場儀式,我作為尼克斯的主教練,我允許mar這麽做。”路易希望拉烏夫明白,要用魔法打敗魔法,“美國既是自由世界的燈塔,也應該給予國民充分的自由意志。在這件事上,我們充分尊重拉烏夫的決定,他有這麽做的自由。”
顯然,路易希望記者轉移火力。
如果讓拉烏夫繼續被集火,他會失控。
但記者們知道誰才是這場狩獵大會的重點。
雖然路易幫拉烏夫擋了一槍,卻遠遠不夠。
“穆罕默德,你似乎對這個國家很不滿?”
“你覺得我應該滿意嗎?”
“至少這個國家讓你和你的家人衣食無憂,在你敵視這個國家之前,是否想過你為這個國家做過什麽?”
拉烏夫怒道:“下一個問題!”
“剛才路教練提到了美國是自由世界的燈塔,這一點都不錯,連中國人都知道這是國家的優越性所在,而你卻對此不屑一顧。”記者刻薄地問道,“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為如果換成其他的***國家,也許早已被送上刑場?”
“在我被送上刑場之前,美國的炮彈會先落在我的頭上!”
路易的話語沒有啟發拉烏夫,反而給了媒體借題發揮的機會。
而對此準備不足,或者說,根本沒有做任何準備的拉烏夫,就這樣來到記者面前接受審訊般的詢問。
他的憤怒不斷滋生,面對一個又一個刻薄得胸口發悶的提問,他只能用“下一個問題”來表現出抗拒姿態。
但這種姿態在許多人眼裡,是無能的狂怒。
他沒有一套系統性的理論,也不能有理有據地直抒心意,就像是個不明事理的憤怒青年那樣抨擊一切。
只因他是尼克斯的一員,只因他比99%的美國人都過得要好,所以會激起如此之大的反響。
之後,拉烏夫連續說了七遍“下一個問題”。
然後,來自《波士頓環球報》的記者起身質問:“穆罕默德,你在沒有做出詳細調查的情況下給美國定了罪,以公眾人物的身份宣揚恨國主義,不僅背棄了球迷,也背叛了球隊,你讓尼克斯身處險境,現在你明明有機會來回答一切,卻不斷逃避,莫非你所支持的並不是那些渴望改變人生的美國***,而是那些假借***身份行暴力之事的激進分子?”
拉烏夫的嘴角顫抖著,媒體訪問室裡的惡意比他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他曾以為他能理智地對抗這些聲音,但他很快就被破防了。
這幫記者越是得寸進尺,他的怒火便升騰得越快。
最終由憤怒導致他的神經系統不受控制地發出指令。
“我支持那些人?”拉烏夫沉聲念叨。
像是在自問,又像是在承認。
“我支持那些人?”他又說了一遍。
記者驚訝地問:“你承認了?”
拉烏夫像憤怒的野狗一樣瞪著記者們,“我說過很多遍了, 你們這幫雜碎(記者:你說什麽?)我說了一遍又一遍,你們這幫狗雜種...”
拉烏夫的嘴角一次次地顫抖。
“我受夠了你們這群混蛋的無端指控,你們這幫蠢豬就該他媽去死!”
“穆罕默德!”路易喝道。
記者不敢置信地說:“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是的,你們這幫狗娘養的!”拉烏夫咆哮道,“我認可那幫人的行為,這不就是你們這幫狗娘養的想要的答案嗎?我給你們,你們這幫無恥的混蛋,你們不就是想聽這個嗎?你們這幫狗雜種,爛貨,賤*...”
尼克斯的新聞公關站出來宣布發布會結束,卻無法阻止拉烏夫站在那無法自控地罵出粗話。
路易站了起來,無言地走向通往更衣室的通道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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