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來的王朝球隊,最終的結果不外乎三種。
像1969年的凱爾特人,1998年的公牛,屬於核心退出,自然解體。
或許在解體後的第一個賽季會因為落差太大讓球迷飽受折磨,但他們至少曾經擁有。
還有像2004年的湖人那樣不體面的崩潰。
另一種是理論上最淒慘的結果,傾盡全力,因為各種原因倒下,如1988年的凱爾特人和2019年的勇士。
現在的尼克斯給路易一種很惡心的感覺。
他是第一次對這支球隊感到惡心。
別說像69凱爾特人和98公牛那樣完美謝幕了,他們這個樣子看起來連19勇士那種站著死的硬骨頭都沒有。
倒是有一股濃厚的04湖人的韻味。
這支球隊真的救得回來嗎?
路易的心裡產生了懷疑,他前後叫了三次暫停,但並不能阻止尼克斯越打越差。
蘭比爾說:“本傑明·威爾遜已經成為了尼克斯的問題所在,但路教練似乎還對他抱有幻想。”
第二節,威爾遜一秒鍾都沒有被換下。
喬丹打得越好,他就越不甘心,對球的利用也越來越自私。
他不傳球了。
有時候隊友把球給他,只是希望把他作為過渡站,但他卻運球強攻。
心態徹底失去了平衡的威爾遜,其進攻效率出現了明顯的下跌,整個半場打完,他的整體命中率已經不足40%。
半場65比42,尼克斯落後開拓者23分。
如果不是尤因霸王附體般的半場8個進攻籃板,也許這個尼克斯會半場落後30+。
但就這場事關王朝延續的生死之戰來說,在自己的主場半場落後20+,與落後30+,又有什麽區別?
路易站起身,臉上有一股難言的疲憊。
這是他所期待的絕境,但是,這支球隊還有救嗎?
哪怕球員們覺悟了,就能夠在巔峰狀態的開拓者手上將23分的領先優勢打回來嗎?
“路教練,我還是習慣你面帶微笑的樣子。”
萊利和路易打了個招呼,他的眼中不無得意。
他當然應該得意了,如果開拓者贏下這場比賽,那這就是他與路易交手近十年來第一次取得完全勝利。
“萊利教練,”路易的眼睛眨了一下,再度睜開時,看向萊利的是一雙銳利的眼眸,“如果你是我,你會在更衣室裡做什麽?”
萊利自然地說:“我會讓球員不要放棄,比賽還沒結束,但你我都知道,這場比賽已經結束了,這個賽季也已經結束了,這就是結果,路教練。”
路易沒想到,他也會有需要安西教練的雞湯來振奮自己的一天。
放棄的話,比賽才是真的結束了。
“萊利教練,我真希望今晚的結果能如你所願。”路易從萊利身邊走過,“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如果尼克斯可以贏下這場比賽,我可以向你保證,萊利教練,我們會贏下第七場。”
聽到路易最後的話,萊利隻感覺到荒謬。
尼克斯已經落入低谷,而開拓者無論是球員的個人能力,還是化學反應,亦或是士氣,都處於巔峰狀態。
這種狀態的尼克斯,怎麽可能頂著23分的落後贏下這場比賽?
怎麽可能?
路易走了,他沒按照規定接受媒體采訪。
萊利看了一眼對方的背影,心裡有些不安,但他的不安完全沒有道理。
尼克斯沒有贏回來的可能,0.1%都沒有。
路易並不畏懼失敗。
沒有永遠的贏家,你要享受贏家的樂趣,也得品嘗失敗的痛苦,這才是真實的人生。
自1988年來,尼克斯就背負著枷鎖,無形中套住了路易、威爾遜和尤因。
掙不開這枷鎖,尼克斯就無法迎來新生,路易的執教生涯將停步於此,威爾遜會永遠活在虛偽的自我之中,而尤因永遠不會成為當代的比爾·拉塞爾。
路易喜歡給別人規劃藍圖,但這種藍圖通常不會讓當事人知曉——除了桑普森——現在他手下的這群人已經一步步走到了最後,只差這最後一下了。
路易來到更衣室的門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砰一聲響,路易推開了更衣室的門。
凌晨時分的墓園也不會比此時的更衣室更加寧靜。
“除了球員和我,其他人全部出去,把門關上。”
路易淡漠地說。
湯姆賈諾維奇第一個反應過來,他直接向門口走,經過路易身邊時,輕輕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他沒趙遠征那麽多的心思,不知道路易心中的珍瓏棋局,他只知道這個遠比他年輕的男人是個值得信賴的家夥。
拍那一下,也沒有其他的意思,如果硬要說有什麽意思要傳達,那大概是“我與你同在”。
尼克斯的助教們紛紛來到更衣室外。
湯姆·錫伯杜不解地問:“路教練想做什麽?”
“噓!”
趙遠征打斷了他的疑問。
“我在裡面打開了攝像機,那裡發生的一切都會被記錄下來,我們不必擔心...”趙遠征頓了頓,“路教練會搞定的。”
助教和訓練師們都離開後,更衣室寬敞了很多。
路易面對著他的球員們,尤因、米勒、坎普、安吉、塞利、羅德曼、拉烏夫、威爾遜、麥克海爾、斯蒂文斯、威廉姆斯、斯托克頓、克裡斯蒂、余天粲、王慕空。
“我自1978年入行,見過許多球隊分崩離析,我知道這支球隊正在發生什麽。”路易開口道,“這15年來,我發現了一個潛在的趨勢——所有走向頂峰的球隊,都會經歷這三個趨勢。我們很弱——我們很強——我們是個脆弱的強者。現在,我們內心深處的脆弱已經無處躲藏,波特蘭人把我們逼到了牆角,有些人指望我逆天改命,但我完全做不到,因為說到底,打比賽的是你們,如果你們做不到,那我就做不到。”
“無論下半場會發生什麽,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是希望你們能借這個機會,說說自己的心裡話,無論你們對這支球隊有什麽意見,對別人有什麽看法,都說出來。”
沒有戰術布置,沒有敵情分析,沒有痛斥球員,沒有像1988年東部決賽第五場中場休息時的大爆發。
路易比球員們想象中的還要平靜。
這麽做完全交出了主動權,因為,如果球員無法給出正面的反饋,那麽路易這番發言就會得到一個極其不適合在此時出現的效果——空氣凝固,氣氛尷尬。
“你們真的沒什麽想說的?”斯蒂文斯問。
“好吧,那我來說!”斯蒂文斯打破了更衣室的沉默,“上半場打成這樣完全不可接受!開拓者很強,但我們也沒有這麽差,我認為我們沒有足夠的危機意識,尤其是第二節,每個人都在一對一,我們什麽時候變成了如此自私的球隊?”
只有斯蒂文斯一個人說話是不夠的。
但很快,米勒就打消了路易的疑慮。
“我們為什麽變得如此自私?亞歷克斯,你提了個好問題!如果拉裡·伯德每次都他媽隻盯著籃筐不管隊友,凱爾特人就無法贏得四連冠!如果邁克爾·喬丹還像過去那樣以自我為中心,開拓者根本打不出這麽好的進攻!我們變得如此自私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的核心球員很自私!”
尤因轉過去看米勒:“雷吉,你什麽意思?”
米勒直直地對上尤因毫不退讓:“你知道我在說誰!”
“比賽只有進攻嗎?我們的防守呢?那才是我們的強項,可是我們今晚的防守做得一塌糊塗!”羅德曼的槍口直指後衛線,“約翰,你他媽就像個表子一樣任由伊賽亞·托馬斯亂捅,mar的防守就更別提了,但他們防守差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麽我們這次會這麽狼狽?因為我們不再像過去那樣防守了!進攻不行,防守也不使勁,籃板也不搶,所以我們他媽會輸這麽多!”
“我認為,如果有個人在進攻端亂搞,我是不會將全力投入防守端的,因為我不知道我的防守能帶來多少收益。”坎普尖刻地說,“如果我們全力防下開拓者的進攻,然後被benj持球一挑三浪費,那防守還有什麽意義?”
米勒尚且只是含沙射影,坎普直接指名道姓了。
“你說什麽?”威爾遜沒想到坎普敢這麽指責他。
坎普也知道威爾遜這些年給了他很多幫助,但如果這些話不現在說出來,以後也沒機會說了。
“這就是我的想法,你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你了,你在球場上自私自利,只顧著自己和喬丹的對決,卻從未想這是我們與開拓者的比賽,你把比賽當成了一個人的舞台,這是對我們所有人的不負責!”
威爾遜的情緒幾乎爆發,他在球場上失去了一切,現在連與他並肩作戰多年的隊友也要拋棄他了,他似乎成為了他最討厭的那種球員。
“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即便你明知這是錯的,但當你無路可退的時候,就只能一錯再錯。
威爾遜反駁坎普的話讓他成為了眾矢之的。
“benj,你他媽瘋了嗎?”一直站在威爾遜那邊的羅德曼也倒戈了,“我們從來都不希望你這麽做!”
威爾遜完全失去了理性:“所有的核心球員都有權決定比賽走勢,為什麽我不可以?”
“因為你既不是拉裡·伯德,也不是邁克爾·喬丹。”斯托克頓無情地說,“你根本比不過這兩人!”
“是遠遠不如!”米勒大聲說道,“這兩人從來都不會成為球隊的問題,而你卻成為了我們的頭等難題!”
雷吉·威廉姆斯也說:“領袖的責任是以身作則,而benj最近一直在演示自私。”
尼克斯隊內對本傑明·威爾遜的不滿就此爆發,開口的都是隊裡的老人。
像余天粲等新人根本不敢說話。
隊友一面倒地指責,擊穿了威爾遜的防線,他的自尊心隨之扭曲,再也不顧隊友的情面:“所以我們打得像一團狗屎的責任在我身上?是我讓伊賽亞·托馬斯隨意突破我們的外線,讓他一次次地衝到油漆區完成進攻的?是我讓查爾斯·巴克利一次次地取得統治地位在左右翼摧枯拉朽?是我讓薩博尼斯表現得像比爾·沃頓的?是我讓波特蘭的進攻變得如此無法阻擋的?我是總決賽的得分王,我的場均籃板與助攻名列前茅,無論我今晚表現如何,都不是你們把比賽打成這樣的理由,你們想讓我當替罪羊,我他媽可不乾,如果你們有異議,就他媽去場上和mj對位40分鍾!”
“所以你覺得,我們落到這個境地,系列賽2比3落後,在msg半場輸給波特蘭23分,是我們打得不好?”
始終沒有說話,默默聆聽著隊友發言的尤因,再也無法忍受了。
看見尤因開口,威爾遜的瞳孔為之一縮:“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現在連負責的擔當都沒有了嗎,本傑明?”
尤因突然喝道。
“我說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個好領袖!”尤因情緒激動地說,“我知道我一直都很任性,沒有同理心,我知道我一直都讓你很為難,我知道我們的關系再也回不到過去,是我的錯,責任在我,但現在,我們根本沒有工夫去操心那些破事!”
“我說我是球隊的領袖,那不過是我的虛榮心作祟!你才是這支球隊的領袖!媒體認為你是,球迷認為你是,甚至這個更衣室也有超過一半的人,認為你才是球隊的領袖!”
“如果你是領袖,那你就不能隻考慮自己!你每次出手都要考慮後果,你要看看隊友的位置...這些總是路易提醒我的,什麽時候你他媽需要我們來叫你傳球了?”
尤因的情緒猶如冰川崩解,海浪呼嘯:“我永遠反對其他人拿你和mj與拉裡相提並論,因為你比他們更加偉大,你是一個無私的終極球員,只有你才能容忍我這麽多年,你從來都不是球隊的問題,你永遠是教練最信賴的人,你總是那個讓隊友安心的存在,但是自從總決賽開始,你就不再是過去的你了!”
“你看不到我,看不到雷吉,看不到其他人,你的眼裡只有你自己,你隻想著贏下和邁克爾的對決,你把總決賽視為作秀的舞台,就像威爾特·張伯倫那個可悲的失敗者一樣——”尤因越說越激動,而且他正無意識地向威爾遜靠近。
他每次靠近一點,威爾遜就後退一點。
不知不覺,尤因把威爾遜逼到了角落。
“我們已經無路可退,而你還在想著單打獨鬥,他們只是指出你這些天犯下的錯誤,你他媽就像瘋狗一樣反駁,你不敢承認你的表現醜陋,你不敢正視你的打法自私,你甚至連承擔起失敗的責任的勇氣都沒有, 你變成了一個讓我反胃的軟蛋,你他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讓教練相信你他媽什麽都能做,但到頭來你他媽還是那個被女人耍的團團轉的娘炮,你他媽根本...”
羞恥與痛苦外加怒火正在衝擊著威爾遜的神經,他依然是那個性如烈火的少年,高傲的自尊讓他無法承受尤因的責問,他在恥感與愧疚中作出了應激反應。
威爾遜向面前的尤因揮出拳頭。
“你給我閉嘴!”
尤因被一拳打倒在地,隊友連忙上前防止事態升級。
但尤因擺著手示意他們不用緊張。
一點血從尤因的嘴角溢出,他用手擦了擦,輕聲說道:“如果你覺得不夠解氣,可以再打我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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