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你看起來總是那麽快樂?」韋斯特提了一個讓路易無語的問題。他總是那麽快樂?
這是真的嗎?平心而論,湖人這六年遠比尼克斯的九年愉快。可是,如果拿尼克斯的前六年和湖人的六年相比,路易會選擇尼克斯的前六年。
由於鄧肯和博迪洛加早早就決定要離開球隊湖人的權力過渡並不像尼克斯那麽慘烈,路易無需為此分心。
但韋斯特要說他總是很快樂的話,也不對。路易沒有反駁,只是笑道;「因為我是嬰兒潮一代,約翰·列儂讓我這代人早早就明白,人生的真諦就是讓自己快樂。」
韋斯特緊緊地盯著路易,似乎想從他的眼中找到些什麽。
他什麽也沒找到,因為他不會讀心術。
「說起快樂,傑裡,你說作為球員和球隊管理者的勝利不會讓你快樂,那我倒想知道,在你生命中有真正令你感到快樂的事嗎?」
韋斯特回想自己經歷過的那些重大時刻,大多與失敗有關。
沮喪感淹沒了那些勝利的時刻,當他真的取得成功時,周圍人在笑,而他只是勉強笑著。
這條回憶道路的盡頭是他還未真正成為傑裡·韋斯特之前—在他
,那個賦予了他生命的男人,霍華德·韋斯特一如既往地喝醉了,於是便想對他施以暴力。韋斯特決定結束這樣的生活,他拿出了藏在床底下的槍指著那個酒鬼,他讓對方知道,如果這種生活不結束,他將結束對方的生活。
霍華德·韋斯特再也沒有虐待他的兒子,但創傷已經形成,傑裡·韋斯特永遠不會一個開朗的孩子了。
不堪的回憶讓韋斯特的手顫抖著,他搖頭說:「沒有,如果非要從我的記憶裡找出一件特別的事情,那應該是我退役那天晚上...羅素來到了現場,他說了一些肉麻的話,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在那個年代,身為職業球員,你所能得到的最高榮譽是來自對手的尊重。
路易知道韋斯特在說什麽。
現在的他也算是一個職業籃球的歷史專家了。當年的傑裡·韋斯特之夜上,比爾·拉塞爾成為第二個(1)向韋斯特告白的凱爾特人球員。
他當著數萬湖人球迷的面對韋斯特說:「傑裡,我愛你,希望你永遠開心。」
「時代真是不一樣了。」路易虛偽地感慨道,「現在在球員之間,我看不到這種純粹的愛,帕特裡克·尤因隻想置對手於死地,Benj除了冠軍什麽也不在乎,我很難想象他們對對手說愛你。
韋斯特不禁白了路易一眼。
這話誰說都可以,就路易沒資格說。
1993年總決賽結束後,路易對痛哭流淚的喬丹許下了一個「你要終生無冠」的詛咒已經成為了NBA的經典故事。
尤因可能很刻薄,威爾遜也許是個好勝如狂的勝利主義者,但路易才是那個對對手沒有絲毫尊重與愛的混蛋
混蛋。
韋斯特真的很難想象什麽樣的混蛋會對一個瀕臨崩潰的人說出那種傷人的話。
連最基本的體面都沒有了!
之後,路易和韋斯特聊到了遺憾。
這又是一個容易讓韋斯特犯PTSD的話題。路易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在湖人打出更多的聖殿戰術。
事實上他差點就失敗了,如果不是尼克斯在最後一場比賽雄起,
根本沒機會建成聖殿。這種遺憾聽起來更像是凡爾賽。
韋斯特的遺憾在於他輸掉了很多關鍵的比賽,而路易的遺憾是對贏的過程不滿意。
今天,韋斯特還多說了一件事。
他的遺
憾不只是球場上的失敗,還有許多藏在他心中的未盡之言。
「埃爾金在1972年的提前離開令我懊惱,我永遠無法接受我的冠軍歷程中沒有他的印記。但我從來沒有把我的感受告訴他。」這是路易早就知道的,「柯米特·華盛頓曾是個大有可為的球員,如果他沒有打出那一拳,他會變得更加出色,在那個年代,他的行為使他的生活變得艱難,我對此深有體會,但我沒有在他離開之前和他談過...」
韋斯特說了很多他本可以,但沒有去做的事。「這是我的一大缺陷,我總是不能在還來得及的時候說出自己的感受。」
路易揶揄道;「對於像你這麽傳奇的人來說,你對自己的認知真是奇怪,我從沒有見過哪個巨星像你這樣看低自己。」
韋斯特微微地笑了,他聽得出來,路易在恭維自己。
這並不能讓他感到愉快。
實際上,即使到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配得上現在的生活,他比他曾經想象過的更加富有,但他找不到一個說服自己他配得上這些的理由。
這使得他無法應對別人的誇讚。
當有人恭維他的時候,他會感到不舒服,因為他從來沒有能在他最想得到認可的人身上得到任何的讚許。
韋斯特想起了很多事情,在父親去世之後,他曾把一部電影連續看了一個月,那部電影叫《我從不為我的父親歌唱》(INeverSangforMyFather1970),裡面有句台詞:死亡結束了一個生命,但
2
年它不會結束一段
在生者的腦海中掙示,
扎著,朝著某種可能永遠無法找到的出口前進。父親的虐待以及對凱爾特人的一系列失敗注定成為困擾自己一輩子的陰影。
韋斯特想起了路易之前的忠告,但他總是覺得他可以做得更多,然而當事情已經無可改變的時候,他依然會選擇懲罰自己,並一次次地自問「我還能做什麽?」。他甚至不敢去面對那個真正殘酷,痛苦的問題。
那個問題是,為了贏得父親的愛,他還能做什麽呢?那個他最愛的兒子大衛已經隨風而逝,沒出息的傑裡永遠無法使他滿意。每當想到這裡,他便會有自我了斷的衝動,但一覺醒來,與生俱來的想象力和無盡的好奇心會推動他堅持下去,保持活力和積極的態度,並拿出時間和大量的精力去工作,讓自己活得足夠久
足夠久,看看事情會如何發展。
這意味著傑裡·韋斯特已經放棄了與自己和解,他找不到陰影的出口,但他依然
對生命的探索和自毀的傾向在他身上形成了怪異而脆弱的平衡。
離開湖人對韋斯特來說是新生活的開始。
在這場私人的會談最後,韋斯特問路易:「未來有什麽打算?」
路易說:「結束國家隊的工作之後,我會休息一段時間,你呢?」
韋斯特說:「我會和凱倫去一趟韓國。」「韓國?」路易意外地問,「去旅遊嗎?」
「不,我只是想去我哥哥曾經戰鬥過的土地上看看。
看著路易一臉疑惑,韋斯特解釋了下:「我的哥哥,大衛·韋斯特曾在韓國服役...不,當時應該叫朝鮮,大衛是我們兄弟幾個最有才華的一個,全家都以他為傲,無論做什麽,他都能做到最好。
路易輕聲問:「大衛現在好嗎?」
「他死了。 」韋斯特平靜地想起了那個永遠地改變了韋斯特一家的清晨,「他死在了朝鮮。」
現在,路易終於知道,過去六年,他在韋斯特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若有若無的敵意是怎麽回事了。路易相信韋斯特身上還發生了很多他不知道的
事,但了解到這件事已經足夠。
(1)第一個向韋斯特告白的凱爾特人球員是哈夫利切克,1969年總決賽打贏湖人後,洪多對韋斯特說:「傑裡,我愛你,你是一個真正的冠軍。」PS:我寫籃球文之前也看了不少籃球文,那之前的所有籃球文基本都大同小異地把LOGO男塑造成了一個平易近人,並且對中國人/華裔/亞裔的主角有好感的名宿,而我在湖人篇做了相反的事。噪音的連載期間,我看了大量的資料,關於韋斯特的文章,尤其是他作為球員時的媒體人為他寫的文章,經常說他「總是不快樂」,我當時就很奇怪,整天都不快樂,難不成是玉玉?結果我看了韋斯特的自傳。他真抑鬱了,而且是長期抑鬱。童年被坑爹家暴導致性格有缺陷,極度情緒化,又是個完美主義者(有多完美?他忘了自己在球場上的那些成就,但記得幾十年前自己犯下的一個愚蠢的失誤),球員生涯伴隨著大量不完美的缺憾加劇了他的精神內耗。
我個人對湖人篇的韋斯特的塑造並不滿意,希望以後有機會再來過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