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刺眼。
大地微微乾裂,周圍田地荒草叢生,無人勞作。
風卷離沙土,露出掩埋的鎮碑,【梅花鎮】三字已然斑駁。
李馗看向前方破敗的小鎮,微歎了口氣:
“這世道可真亂呐。”
如今是1930年,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是五年前,短短五年時間,當初還算繁華的小鎮已經荒涼至此,人煙凋零。
天災、戰爭相繼降臨在這座小鎮。
‘也不知道阿豪和九叔他們怎麽樣了?’
李馗偏頭看向對面的小山頭,義莊就在那裡,心裡有了不妙的預感。
……
離義莊越來越近。
‘果然已經走了。’
李馗在門前站定,看著結蛛網的牌匾及兩個爛掉的白色燈籠,心念一動,門扉自動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條徑直通往正堂的青石路。
些許回憶浮上心頭。
與九叔他們一同吃飯,跟阿豪一起練功的記憶片段。
李馗邁步走了進去,裡面家具一類尚在,只是落下了厚厚的一層灰,看來離開有段時間了。
不過這裡並非普通義莊,而是茅山設立的據點,興許會留下線索。
這般想著,李馗眸底漣漪微起,倏地看向了後院九叔房間,那裡供奉著一座神龕,裡面是土地公,有淺薄的氣息波動。
驅神!
“哎喲,誰呀!”
蒼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但見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穿過牆壁被送到李馗面前,他揉著腦袋,一臉痛色。
“土地公,陰律司鬼使李馗向你詢問幾個問題。”
老人一抬眼,幽青色令牌撞入眼中,視線抬高,那是一張面容冷峻英武的年輕男子,半信半疑又有些警惕地觀察令牌。
不多時。
“小神見過鬼使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要問小老兒。”老人拱手作揖。
“剛才李馗的舉動有些魯莽,請土地公不要見怪。”李馗先是誠懇道歉,隨即問道:“不知九叔阿豪他們去哪了?離開多久了?”
“大人認識林九?”
“對!”
老人溫聲細語道:
“是這樣的,林九及兩位徒兒半年前就已經離開,應該是去冀州鳳凰城了。”
“冀州鳳凰城。”
李馗眸光閃了閃,很快從黑蠍子的記憶裡找到了鳳凰城的位置,離梅花鎮至少有數千裡之遙。便好奇地詢問:“他們怎麽去了那麽遠的地方?”
聞言,土地公搖了搖頭:
“這一點小老兒就不清楚了。當時梅花鎮被一位姓龍的軍閥統治,背後還站著一位鬼王,精兵強炮下,九叔無奈只能先離開這裡,義莊托小老兒照看一二。”
“這樣嗎。”
李馗若有所思地點頭,內心思緒蔓延。
‘來都來了,乾脆一路斬妖除魔,一箭雙雕!’
一念至此,他再次問道:“土地公,那個龍姓軍閥背後的鬼王在哪?”
“就在……”
土地公眼睛一亮,連忙說出地址。
過了一會。
義莊門口,李馗嘴角咧起一抹嗜血的殺意,衝天而起,瞬間消失不見。
……
……
殘陽,荒路。
不過七八歲的男孩一步深一步淺地走在官道上,手裡攥著生鏽的匕首,神情麻木,兩側都是遍布牙印的枯樹,下面躺著或三或兩的餓殍。
蒼蠅、蛆蟲,以及難聞的屍臭。
“水……”
他嘴裡重複循環著,饑餓使眼前出現重重幻影,抬起頭努力辨別方向,一頭扎進另一側樹林裡。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終於出現一條小河。
血黃渾濁的湍湍河流,男孩疲憊的身體陡然冒出一股力量,步伐快了些,當即就要撲上去喝水。
就在這時。
“這河水,你喝了要死的!”
他感覺後頸好像被人抓住,回頭一看,碩大沾血的虎頭撞入眼簾,瞳孔一縮,竟直接暈了過去。
“……”
李馗左手提著虎首,看著這男孩,微歎了口氣。
再看河面上漂浮著十來具巨人觀,白色腫脹的肚皮上還站著幾隻麻雀,好似下一秒就會在鳥喙下爆開。
“這該死的世道。”李馗語氣複雜地說道。
離開梅花鎮已有十余天,如今他來到天南州地界,這裡發生了大旱蝗災,一年耕作的田地被遮天蔽日的蝗蟲悉數吃了個乾淨。
再加上軍閥強硬收稅;底下官員貪汙扣押救災銀兩;背地裡妖魔推波助瀾,造成數千萬人背井離鄉,謀求生路。
草根幾乎被挖完,樹皮幾乎被剝光。
這一路,不知道多少人餓死。
在大明的時候,李馗就曾聽唐賽兒說過東山各地發生旱災。她說:百姓們以草根為食、賣妻鬻子、老幼流移;
他自己也見過那幾個災民,衣不裹體,餓的面黃肌瘦。
當這些縮影徹底放大,當李馗走進天南州,當他看到這一路慘不忍睹的現狀時,終於對這個亂世有了極為深刻的認知。
見到的不平越多,李馗心裡的那股火焰就愈發旺盛。
手裡提的虎首就是這附近地界的妖王。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用手中刀劍,肅人間清明!
……
天色漸暗。
啪。
篝火猛烈燃燒,鐵鍋裡稀稠的肉粥泛著香味。
李馗將恢復元氣的丹藥磨成粉末混了點清水,給男孩喂下,給他蓋了件毛毯。
隨即,坐在大石上打量起男孩。
瘦小,面色慘黃,頭髮乾枯,餓得只剩皮包骨,條條肋骨清晰可見,手裡緊攥著一把匕首,無論如何都沒有松開,嘴裡說著無意義的夢囈。
小黑趴扶在李馗腳邊,短暫休憩。
“娘……”
“娘……”
周安眼前浮過種種畫面,爹、娘、小妹,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只是他們好像離自己特別遠,他跑,奔跑,追逐。
直到在一棵枯樹下,娘親用手臂抱著他,說:“小安,娘的屍體別讓他人撿了去。”
眼皮顫抖著驀然睜開,露出渾濁的眼珠。
“醒了。”
陌生的聲音。
周安猛地起身,攥著匕首,惡狠狠地盯了過去,像極了末路的狼崽子。
火光映著瞳孔,看清了那個人。
腰間挎著刀劍,面容柔和,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溫和地看著他。
這是一種極陌生而又熟悉的眼神。
善意。
“水。”
“餓。”
(你是誰?)
長久的饑餓使周安的聲音退化為隻尋求食物的哀啼。
李馗微垂眼瞼,起身拿起篝火上的鐵鍋給男孩盛了碗肉粥,放在了他手邊:“熱,你身體太虛弱了,慢慢吃,一點一點吃。”
周安仍警惕地看著李馗。
李馗直視他的目光。
良久。
周安小心謹慎地端起碗, 肉香爭先恐後地湧進鼻腔,渾身的細胞彷如瞬間復活般,拚命發出渴求的信號,腦袋甚至開始微微暈眩。
他等不及了。
大張嘴巴就要吞下。
然而,
“我說了慢慢吃,一點一點吃。”
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周安的身體,他抬頭看向李馗,警惕與渾濁的眼神中,終於多了一絲別樣的神采,有驚也有恨。
但這一回,周安聽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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