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中午,在李維中和對門一位周姓的中年操持下,兩家人湊了滿滿五大桌子,隆重的宴請了登門造訪的衛燃。
席間,衛燃在李望川老爺子的執意堅持下,將李家兄弟以及倉稟齋老掌櫃在滕縣保衛戰期間的經歷再次講了一遍,那本相冊,也在兩家人的手中傳閱了不止一遍。
一頓當地特色的鹽幫菜吃的賓主盡歡,被兩家人灌醉的衛燃也不得不住了下來。
轉眼第二天一早,經過兩家人商議後,十幾輛各式汽車拉著兩家人以及剛從宿醉中勉強清醒過來的衛燃直奔兩百多公裡外的誠都。
趕在中午之前,兩家人的車隊停在了那座川軍雕塑附近。一行四五十號人,包括衛燃在內,人人的臂膀上綁著一縷黑紗,步行走到了雕塑的下面。
李望川老先生親自從帶來的保溫桶裡盛了一碗溫熱的湯圓放在紀念碑前,而與其的小輩,包括隨行的衛燃在內,則各自往紀念碑下獻了一束花。
“敬禮!”
李望川老先生中氣十足的一聲大喊,隨後鄭重的將右手舉到了眉峰處。
隨著這一聲口令,李家和周家幾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以及幾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也紛紛行了一記軍禮。而其他男女老少,則默默的低下了頭。
衛燃頗有些吃驚的看著這兩家人,這老中青三代人總共加起來有將近五十來號,其中行軍禮的竟有九位!兩家人幾乎每一代人裡都有一兩位,這其中就包括了那位糧油店老板李維中!
“禮畢!”
隨著李望川老先生的口令,昨晚上還和衛燃推杯換盞的那些人動作整齊劃一的放下了手臂。
見李望川老先生看向自己,衛燃鄭重的點點頭,在路人的圍觀中,帶著兩家人走進公園,找到了那顆桂花樹。
李望川老先生再次從帶來的保溫桶裡盛出一碗湯圓放在樹下,恭恭敬敬的帶著兩家人的晚輩磕了三個頭,隨後緩緩扒開泥土,啟出了衛燃前天才埋進去的白瓷骨灰罐,而他的兒子李維中,則已經提前撐起了一把黑傘。
雖然這白瓷骨灰罐裡裝的僅僅只是一抔滕縣的黃土,但對這兩家人來說卻是一位許久沒有歸家的親人。
等周家的那位中年人重新填平了桂花樹下的淺坑,兩家人這才在李望川老先生的帶領下離開公園,驅車趕回了自貢。
當天下午,車隊徑直開進了一片墓地,將那壇黃土送進了李鶴仙的衣冠塚裡,而那張李鶴仙和周家小姐的合影,也鑲在了那塊斑駁的墓碑上。
默默在一邊旁觀的衛燃看了眼這片藏在半山腰竹林裡的墓地,衛燃找到李隨安的墓,看著那塊殘存著青苔的墓碑矗立了許久。
等到簡短的儀式結束,眾人下山之後,衛燃也提出了辭呈。只不過這好客的兩家人卻想都不想的紛紛斷然拒絕,鐵了心要讓衛燃多留幾天。
奈何這兩天穗穗已經幾次三番的催他趕緊回去料理隨時可能寄到家的成績單,衛燃也就只能再三保證,等年後有機會會再來專程拜訪,這才算是讓李望川老先生點了頭。
臨走的時候,衛燃找機會將那支大肚匣子偷偷塞進了李望川老先生床頭疊的整整齊齊的被子裡。這支大肚匣子或許真的應該被送進博物館,但卻應該由李家人親自送過去。而且有李望川老先生,以及他們家三代退役軍人在,衛燃也不用擔心這支槍會被拿來做其他的事情。
衛燃偷偷留下手槍的同時,李家人也給他準備了裝滿兩個大號行李箱的各種禮物。在回家和收下禮物二選一的抉擇下,他只能卻之不恭,帶著各種字貢特產,任由李維中親自開車,將他送到了高鐵站。
告別了送行的李維中,並連連保證年後一定過來玩幾天,衛燃這才拎著兩個沉甸甸的行李箱走進了安檢口。
當天下午,衛燃搭乘著從誠都起飛的航班,帶著超重的行李順利返回了首都。只不過和上次不同,這才他才剛剛走到接機口,便看到了早已等待多時的穗穗。
“你今天不上課?”衛燃任由對方搶走了手中裝滿了禮物的行李箱問道。
“周六上什麽課?”穗穗理所當然的說道,“而且我昨天就考完最後一科了,要不是為了等你,我早就回我姥姥家了。”
“你們放假了?”
“你再晚兩天問我們還開學了呢”穗穗一邊走一邊問道,“這幾天你去哪了?”
“去了趟川蜀”
“川蜀?火鍋?!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去了!”穗穗說著就張開小手,“禮物呢?給我買的什麽禮物?”
“都在你拉著的箱子裡呢,等回去你先挑。”衛燃說到這裡轉移了話題,“既然放假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那個,回去之前,我同學的爸爸想見見你。”
“什麽?你同學的爸爸?”衛燃停住腳步,不明所以的看著穗穗,“你同學的爸爸見我幹嘛?”
“因為你那張琴”穗穗一臉為難的說道,“我前兩天給那張琴拍了幾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你還有印象吧?”
衛燃點點頭,“有印象,我還點讚了呢。”
穗穗無奈的說道,“就是那個朋友圈惹的麻煩,我一個同學看到了,然後給他爸爸看了看,再然後他爸爸直接找到學校來了,想看看那張琴。”
“你給他看了?”
衛燃皺著眉頭問道,他倒是不太擔心會出現什麽意外,雖然據卡爾普說,那床琴的來路不正,不過當初帶著它回國的時候,各種購買手續可是一樣都不少,海關那邊都沒出問題,自然也就不用有太多的擔心。
“我幹嘛給他看?”
穗穗翻了個白眼兒,“別說那床琴是你的,就算是我的,我也不可能給他看啊,不過這兩天我那個同學和他爸爸都差在宿舍樓下堵我了,我都快煩死了。”
“誰讓你沒事兒瞎顯擺的?”衛燃繼續邁開步子,同時樂不可支的問道,“他們還說別的了嗎?”
“還說想買下那張破琴”穗穗跟上衛燃的腳步,撒著嬌哀求道,“要不你就見見吧,免得等過年開學之後又跑過來煩我。”
“見見倒也不是不行”衛燃看了眼穗穗,“不過有什麽好處沒有?”
“你要什麽好處?”穗穗可不吃衛燃這一套,“我幫你瞞著提前回來的事兒還不夠?”
“當我沒說”衛燃立刻認慫,“約車吧,去見見你那個同學的爸爸。”
“好嘞!”穗穗立刻眉開眼笑的掏出手機,約好車子之後給她的同學發了條微信。
等兩人乘車趕到穗穗她們學校門口的時候,才剛剛下車,便發現一對兒父子快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能猜到這是一對父子,自然是因為這兩人眉眼間實在是太像了,同樣的高高瘦瘦,同樣的滿頭自來卷,同樣的都帶著一副無框眼鏡,甚至連身上那股子濃鬱的書卷氣都毫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只不過一個是更加成熟穩重的中年人,一個是看起來有些內向的年輕小夥子而已。
“這位大叔是我同學的父親,這位是我同學陳洛象。”
穗穗神態自若的用手挎住衛燃的胳膊,“這是我男朋友衛燃,也是那張破琴的主人。”
衛燃暗自瞪了穗穗一眼,假冒她男朋友這事兒早就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甚至可以說,甭管是穗穗曾在伏爾加格勒讀過的高中還是身邊這所大學,只要衛燃有機會去她們學校,只要旁邊有她同學,這缺德小玩意兒肯定會把衛燃當成擋箭牌。
甚至為了這事兒,衛燃當初剛到伏爾加格勒的時候,還曾在路上偶遇了穗穗的某個追求者,被對著堵著幹了一仗。
畢竟,混血毛妹,尤其是漂亮的混血毛妹誰不喜歡?真算起來,恐怕也就幾乎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衛燃沒把這鬼精鬼精的小丫頭當回事兒。
“陳先生,您好。”衛燃不卑不亢的和那位儒雅的中年人握了握手,隨後又和他的兒子,那個叫陳洛象的小夥子握了握手。
“衛先生,您也好,冒昧相見,給您添麻煩了。”
那位姓陳的中年人顯然沒把衛燃當成和自己兒子一樣的同齡人, 格外正式的握住衛燃的手輕輕晃了晃,等衛燃和自己的兒子握手之後,主動解釋道,“我叫陳廣陵,如果您方便的話,想和您聊聊那床古琴幽泉。”
“陳先生客氣了”衛燃看了看四周,“我們找個咖啡廳?”
“如果方便的話,不如去我店裡怎麽樣?”陳廣陵殷切的問道。
衛燃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笑著朝穗穗說道,“穗穗,你先把那兩個行李箱送宿舍去吧,然後順便把琴盒拿來。”
“周穗同學,我幫你吧!”那位名叫陳洛象的年輕人扶了扶度數頗高的眼鏡主動說道。
穗穗見衛燃點點頭,這才將其中一個行李箱交給陳洛象,兩人各自騎著停在學校大門裡面的一輛電動車,馱著碩大的行李箱跑沒了影子。
而陳廣陵也告罪一聲,小跑著穿過馬路鑽進一輛半新不舊的轎車裡,開到路口調頭之後,穩穩當當的停在了衛燃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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