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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硝煙籠罩的火紅色夕陽中,衛燃帶著卡佳上尉以及一小隊蘇聯紅軍士兵穿過大片的廢墟,最終停在了地下室出口的邊上。
“漢斯老爹,洛奇醫生,馬爾科,我回來了!”
衛燃站在洞口的邊緣喊道,“把槍丟下,舉著雙手出來吧!”
不久之後,馬爾科第一個爬了出來,隨後在漢斯老爹和洛奇醫生的幫助下,把米哈伊爾抬出地下室,交給了在一邊等待的蘇聯紅軍士兵,任由他們將其送到了擔架上。
等洛奇醫生和漢斯老爹爬出來之後,胸口別著一枚少了鐮錘的二級衛國勳章的馬裡奧第一個爬出來,任由包裹著紗布的半邊屁股沐浴著夕陽。學著擔架上米哈伊爾的樣子舉起小拳頭,扯著嗓子喊道,“嗚哇!”
這一嗓子,直接引得周圍那些蘇聯紅軍士兵和卡佳上尉笑出了聲。可緊接著,當一個個穿著病號服,滿臉長滿了濕疹以及跳蚤叮咬處的腫脹紅包的孩子和女人走出來之後,所有人都在紛飛的炮火中安靜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陽光,或者是因為終於不用再擔心檔位軍的追殺,這些猶太女人和孩子在夕陽灑在臉上的同時,便止不住的留下了淚水。
“我們回去吧”卡佳上尉揮揮手,帶著眾人轉身走向了內政部的方向。
一路上,洛奇醫生等人看著已經變成廢墟的城市,以及身後國王廣場方向仍在交火的戰場和腳下隨處可見的屍體,全都陷入了沉默。
短短兩三天的時間,這座城市和這座城市裡那些熟悉或者陌生的人,都像那座為他們提供了庇佑的診所一樣變成廢墟的一部分,僅剩幾隻命大的野貓野狗躲在廢墟內部,飽餐著最近一段時間輕易便能得到的食物。
眼看著距離內政部大樓越來越近,因為屁股受傷而被馬爾科抱著的小家夥卻發出一聲驚呼,指著不遠處的一片廢墟驚喜的喊道,“奧利弗!那是奧利弗!”
這小家夥的嗓門不小,那些蘇聯紅軍士兵立刻朝著馬裡奧手指的方向舉起了衝鋒槍。
衛燃聞言趕緊用俄語解釋遇到了熟人,在得到卡佳上尉的首肯之後,馬爾科立刻抱著馬裡奧走向了不遠處的廢墟,隨後便看到了一個被樓板壓住了腳踝的孩子。
這小家夥年齡看起來比馬裡奧稍稍大了一兩歲,身上穿著一整套少年團的黑色製服,頭上還帶著個對他來說大的過分的鋼盔。
“奧利弗,你怎麽在這裡?!”
馬裡奧從哥哥的懷裡跳下來驚喜的問道,不過在看到他的腿已經被樓板死死的壓住之後,立刻求救似的看向了自己的哥哥馬爾科以及身後正走過來的衛燃等人。
名叫奧利弗的小家夥艱難的扭頭看了看眼前的好朋友,不過在看到他胸口那枚白色的六芒星和別在上面的蘇聯勳章,以及身後跟著的蘇聯紅軍之後,立刻瞪圓了眼睛,抬起手指著馬裡奧胸口,“馬裡奧,你怎麽...”
“你說這個?”
馬裡奧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揪起胸口的六芒星,苦著臉說道,“我哥哥說,我現在是猶太人了,是他們的戰利品。”
“叛徒!你這個叛徒!”奧利弗撕心裂肺的喊道,“馬裡奧,你這個蠢貨!你是個叛徒!你背叛了我們的圓首!”
“我...我沒有...”馬裡奧驚慌失措的否認道。
“去死吧!你這個叛徒!去死!”奧利弗抓起一把塵土,帶著哭腔用力丟向馬裡奧。
然而就在馬裡奧下意識的捂住臉的時候,仍舊被壓在樓板下面的小家夥奧利弗竟然從懷裡抽出了一支P38手槍!
原本蹲在一邊的馬爾科見狀臉色大變,想都不想的推開了馬裡奧!
“砰!砰!”
“噠噠噠!”
短暫的交火過後,仍舊被壓在樓板下的奧利弗被一名蘇聯紅軍士兵用衝鋒槍打死。但馬爾科也“噗通”一聲,倒在了馬裡奧和奧利弗的中間。暗紅色的鮮血從他的腹部和胸口汩汩而出,看傻了被推到一邊的馬裡奧。
“救人!”衛燃反應過來,一把撕開了馬爾科的上衣,露出了那兩個相距不遠的傷口。
跌跌撞撞跑過來的漢斯老爹在看到正往外著血和氣泡的傷口之後,頹然的坐在了地上,這兩槍分別打在了肝髒和肺的位置,別說沒的救,就算相救,但他們現在卻連一柄手術刀都沒有!
“老...老爹...”馬爾科費力的伸出手和漢斯老爹握在了一起,斷斷續續的說道,“金條...照顧...馬裡奧...”
“我會照顧好他,我會照顧好他!”漢斯老爹老淚縱橫的答應道,徒勞的伸出手試圖按住從傷口處不斷往外湧出的血液。
“哥哥,哥哥”馬裡奧淚流滿臉的爬了過來,小臉上殘存的血液也不知道是他哥哥的,還是他曾經的好朋友的。
“馬...馬裡奧...別怕...戰爭...很快就...”
馬爾科將另一隻沾染著血跡的手伸向他的弟弟馬裡奧,可還沒等摸到他滿是淚水的臉,便無力的垂下來,重重的摔在了滿是塵土沙石的地面上。
“啪!”漢斯老爹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馬裡奧的臉上,“你個蠢貨!滾遠點!”
沒理會被一巴掌抽懵了的馬裡奧,漢斯老爹將馬爾科的屍體抱在懷裡,一雙蒼老的眼睛看向了國會大廈的方向,喃喃自語的念叨著,“看看你乾的好事,看看你乾的好事!”
站在一邊的洛奇醫生扶著殘垣斷壁坐下來,將根本不敢哭出聲的馬裡奧抱在懷裡,沉默的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久久說不出話來。
“維克多,我們沒辦法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卡佳上尉催促道。
衛燃點點頭,蹲下身子說道,“漢斯老爹,洛奇醫生,我和馬裡奧把他送回地下室吧。你和洛奇醫生先帶著其他人過去。”
漢斯老爹歎了口氣,將懷裡的屍體輕輕放在了衛燃的懷裡,隨後在萊妮護士的攙扶下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洛奇醫生,走吧,我們現在去救其他人,不管是該死的德國人,還是該死的蘇聯人!”
洛奇醫生看了眼周圍的蘇聯紅軍士兵,咬咬牙也跟著站起來,把馬裡奧輕輕推到了衛燃身邊。
衛燃抬頭看向卡佳上尉,“上尉同志,你先帶著其他人回去,我稍晚點過去可以嗎?”
卡佳上尉聞言點點頭,沉默寡言的揮揮手,帶著其他人繼續朝著內政部大樓的方向前進。即便有語言的隔閡,但類似的慘劇早已,她從蘇聯到柏林的這一路上已經看過了不止一次,與其說冷漠,倒不如說早已經麻木。
彎腰將馬爾科的屍體扛起來,衛燃空出一隻沾染了鮮血的手,牽著馬裡奧轉身走向了他們來時的地下室。
沒等他走幾步,猶太女孩莫拉卻追了上來,從另一邊抓住了馬裡奧的手,仰著頭朝衛燃說道,“他是我的戰利品,我答應了馬爾科哥哥照顧好他的。”
“那就跟上吧...”衛燃歎了口氣,邁步繼續走向了相隔幾百米的地下室。
重新回到地下室的入口,潮濕的地面上繁雜的腳印都還清晰可見,但就是這麽幾百米的距離,馬爾科卻死在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手裡。
抬頭看了看遠處仍在交火的歌劇院方向,衛燃將馬爾科的屍體小心翼翼的放下。隨後便看到被自己撕開的衣服內兜裡,還放著一柄粗製濫造的少年團小刀,這柄小刀的刀鞘邊緣已經被子彈打出了一個缺損,但也正是因為這一下多余的撞擊,讓那顆毫無意義的子彈打著滾鑽進了馬爾科的身體,造成了更大的傷害。
“真特麽諷刺...”
衛燃看了眼仍死死攥著馬爾科逐漸冰冷的手發呆流淚的馬裡奧,從屍體的另一側衣兜裡摸出一包皺皺巴巴的香煙,抽出一根點上用力吸了一口,隨後便被嗆得連連咳嗽。
將點燃的香煙塞進馬爾科殘存著血跡的嘴巴裡,衛燃靠在一堵倒塌的磚牆上,閉上眼睛聽著似乎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槍聲和炮火聲,靜靜的等待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直到那顆煙燃盡,衛燃這才將煙頭彈飛,拍了拍馬裡奧的肩膀示意他松開手, 隨後將馬爾科的屍體小心翼翼的送進地下室,放在了離著門最遠的一張折疊床上。
最後拿起他懷裡那柄少年團小刀,衛燃沉默不語的將其塞進了通風口裡用磚頭擋好,這才爬出了地下室。
“馬裡奧,我們一起把洞口擋起來吧。”衛燃蹲在馬裡奧身邊問道。
馬裡奧淚眼婆娑的抬起頭看著衛燃,“我殺了哥哥”
“不是你”衛燃歎了口氣,“殺死你哥哥的人,在幾個小時前就已經自殺了。”
見馬裡奧不明所以的看著自己,衛燃歎了口氣,彎腰抱起一大塊用水泥黏連在一起的磚頭,費力的丟進了地下室的入口。
“馬裡奧,過來幫忙吧。”猶太女孩莫拉搬起兩塊磚頭,學著衛燃的樣子丟進了地下室。
馬裡奧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地下室洞口的方向,隨後強忍著屁股上的傷口傳來的疼痛,抱起一塊磚頭走向了馬爾科的臨時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