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整座京城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嘩啦啦的大雨依舊還在下個不停，不過此刻到了深夜，狂風逐漸停息，原本天空中不斷轟鳴的閃電也小了起來。

就在京城中的一處街道上，一把白色油紙傘下，兩道身影行走在街上。

嘩啦啦的大雨落在雨傘上，濺起的水花發出啪啪的響聲。

雖然說這兩道身影共用一把雨傘，但氣氛卻莫名顯得有些詭異。

雨傘不大，甚至偶爾雨水還會濺濕衣服。

終於，其中一道身影突然停了下來。

她回頭，盯著身旁的李北風。

“你很嫌棄我嗎?”

李北風同樣停下了腳步，回頭瞥了她一眼:“沒有。”

“那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覺得呢?”

周秋凝目光落在李北風那已經被雨水打濕的半邊身子，嘴角突然微微露出了一絲冷笑。

緊接著，她向前一步，離開了雨傘的范圍。

隨即，天空中嘩啦啦的大雨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很快那原本單薄的衣服便被雨水淋濕。

她回頭瞥了李北風一眼，眼眸中似乎帶著幾分挑釁。

面對著周秋凝的行為，李北風並沒有什麽反應。

他依舊撐著雨傘，與她對視著。

無動於衷。

周秋凝放棄了！

或許是她再一次感受到了挫敗的感覺，她沒有再看李北風，轉身朝著前方走去。

嬌軀被大雨淋濕，原本柔順的頭髮此刻也已經濕漉漉。

李北風撐著走，跟在她身後，步伐不急不緩。兩人一前一後。

這一幕，在深夜顯得極為詭異。

若是此刻有人沒睡覺，看到街頭上這詭異的一幕，恐怕會被嚇的半死。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停下了腳步。抬頭緩緩看向前方。

此刻，她渾身上下早已經濕的不成樣子，大雨滴答落在她身上。

前方的大雨隱約遮掩了她的視線，她佇立與大雨之中，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像。

而此時，李北風的身影也跟著走了上來，與她並排而站，同樣看向前方。

就在不遠處，是大昭皇宮。

高聳的圍牆阻攔在兩人面前，不遠處，是把守森嚴的禁軍。

然而，今日這些禁軍卻顯得格外警惕。

禁軍的數量比往日多了幾倍，這些禁軍全副武裝，警惕的盯緊四周一切風吹草動。

凝望著前方的禁軍，李北風回過頭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此時，周秋凝也正好緩緩看向他，兩人眼神對視。

沉默！

“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我一個人淋雨嗎?”

周秋凝開口道。

李北風微微皺眉，但很快又松開，他淡淡道:“你自己的選擇。”

他沒有讓她淋雨，是她自己想要淋雨。

他不會阻攔，也沒必要阻攔。

“說的對！”

周秋凝自顧自的點了點頭:“的確是我自己的選擇……”

似乎在重複著話語，又似乎在隱喻著什麽。

下一秒，她突然笑了，嘴角微揚。

隨後，她一把從李北風手上搶過了傘，隨即松手。

油紙傘隨著夜晚冷風吹拂，瞬間飛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暴露在大雨之下的李北風，身上的衣服很快也被淋濕，片刻後，他同樣成了落湯雞。

李北風沒有反應，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

她今晚，有點不對勁。

而做完這一切的周秋凝，則顯得有些高興。

“現在，你就跟我一樣了！”

她衝著李北風燦爛的笑著，某一刹那，少女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了一絲天真爛漫。

又一閃而過，消失殆盡。

李北風並沒有生氣，他只是平靜的望著周秋凝。瞥了一眼前方，又落在她身上。

“所以，你也參與了是嗎?”

周秋凝眼神一怔，隨即又笑了起來;“你知道了?”

“猜到了！”

李北風瞥了一眼前方那把守森嚴的皇宮門口，不言而喻。

“你說的對，我的確參與了！”

周秋凝點了點頭，又看了他一眼:“所以，你願意去陪我看這一場戲嗎?”

李北風望著她，沉默著，沒有第一時間給出答案。

而周秋凝卻也沒有繼續等待他的答覆，而是邁開腳步，朝著皇宮門口走去。

李北風望著她的身影，最終什麽都沒說，跟了上去。

……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被皇宮外的禁軍阻攔。

皇宮外的禁軍，已經不是之前李北風所熟知的那些人。

李北風目光在這些人的臉上一一劃過，眼神微沉。

所有人都換了！

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而喻。

此刻宮中恐怕早已經生變。趙敬他……真的謀反了不成?

周秋凝望著這些禁軍，伸手伸入懷中，隨後，將一塊令牌丟給了禁軍的小頭領。

小頭領一瞧令牌，眼神頓時一凝，隨即態度恭敬了起來:“原來是周姑娘！”

隨後，禁軍便放了行。

兩人輕松的進入了皇城內。

剛踏入宮內，李北風便嗅到了空氣中傳來的血腥味。

他猛然回頭，目光看向了某一個方向。

昏暗的環境下，隱約能看到不遠處的地面上，依舊滲透著血跡。

地上，牆上，到處都是血跡。然而，卻看不到一具屍體。

看來之前這裡已經發生過了激烈的戰鬥，已經告一段落了。

那血淋淋的一幕，足以證明之前這裡究竟有多慘烈。

大雨不斷的衝刷著地面，將地面上的血跡衝走，卻衝不走那彌漫在空氣中的肅殺之氣。

似乎想到什麽，李北風猛然回頭，看向了一旁的周秋凝:“這一天，你們準備了多久?”

周秋凝似笑非笑:“你覺得呢?”

李北風抬頭看向前方:“趙敬他成功了是嗎?”

“我也不知道！”

周秋凝微微搖搖頭，目光看向前方:“不過，若是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有結果了吧?”

不遠處，隱約有星光火焰在閃爍著。

李北風很清楚！

趙敬謀反了！

就在今晚，他謀反試圖想要篡位！

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的李北風並不意外，刺殺趙盈失敗，沒能斬草除根，趙敬被逼入了絕境。

他想要破局唯一的辦法，就是謀反！

這是他最後的手段，也是他唯一的機會。

當周秋凝帶著他來到皇宮的這一刻，李北風便已經意識到。

趙敬他選擇了今晚動手，從目前的局勢來看。皇宮外的禁軍已經被趙敬掌控，這麽說來的話，皇宮內多半也凶多吉少了。

那麽……

他真的會成功麽?

“你不怕?”

周秋凝稍微有些意外的看向李北風，她原本以為，在得知趙敬要謀反後，他應該會害怕，或者說有些擔心?

“一旦趙敬登基，到時候他勢必會清算你，你不害怕?”

“怕?”

李北風並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趙敬謀反，對他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

……

密室內。

寂靜的沒有一絲聲響。

明明外面瓢盆大雨，密室中卻無比寧靜。

靜的讓人心頭不安。

就在這密室中，兩道身影互相對視著。

兩人有幾分相似之處，尤其是五官上尤為相似。

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互相對視著。兩人身上的氣勢不斷的壓迫著密室中的空氣，就連空氣似乎都不再流動。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終於趙敬率先打破了沉寂。

“父皇！”

他平靜的望著眼前的昭帝:“你輸了！”

父皇輸了！

他贏了！

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只是……

趙敬內心卻並沒有太多的喜悅之色。

而此刻的昭帝，也逐漸平靜了下來。他盯著眼前的趙敬，聲音略微有些冷。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這不是我想要的！”

出乎意料，趙敬搖頭。

如果不是絕非得以，他絕對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篡位?

這不是他想要的，弑父?篡位，他會成為一個受天下人唾棄的帝王。哪怕他能更改歷史，更改史書，卻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是大昭的太子，他遲早會是大昭的皇帝，他不想這樣……

如果有的選擇，他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昭帝略微低沉著眼眸，盯著他:“看來，盈兒的確是你刺殺的。”

到了如今，哪怕只是懷疑，昭帝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何必要走到今天這一步?

很多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是我做的！”

趙敬也沒有再隱瞞，他無須再要去掩飾這些。趙盈是他刺殺的，是他布下了天羅地網，想要鏟除掉她。

“只是可惜，讓她跑了！”

趙敬的眼眸中浮現幾分惋惜。

如果當時能直接鏟除掉趙盈，他絕對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來。

一步錯，步步錯！

“畜生！”

昭帝的眼眸中再度浮現出了怒氣，“她是你的皇姐，你竟然毒害自己的親人！”

輕描淡寫的語氣，他竟然能如此狠心，對自己的皇姐痛下殺手。

沒有良知！

這一刻的昭帝，知道自己錯看了人！

他太會演戲了，太會裝了。

“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看到的麽?”

出乎意料，趙敬卻顯得很平靜。

他對視上了昭帝的眼睛。這一刻，他終於沒有再畏懼。

以往，他不敢去看父皇的眼睛，他害怕父皇的威嚴，更害怕父皇那生氣和失望的眼神。

父皇的眼睛仿佛有股龐大的氣勢，鎮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害怕！

他不敢！

因此，他渾渾噩噩了這麽多年。

然而今天，他終於不再害怕。

他終於可以平視父皇。

原來，父皇也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可怕。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害怕自己！

他平靜的注視著昭帝:“我變成今天怎樣，不都是你造成的麽?”

昭帝眼眸一凝，冷聲道:“朕何時教了你做這等畜生之事?”

“你立我為太子，卻又將欽天司交到了她手裡。”

趙敬望著昭帝:“當你做這一切的時候，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會有今天嗎?”

昭帝沉默了。

他預料到了，但他很自信，自信一切都在自己掌控當中。

未曾想到，有一天會遭反噬！

“我明明才是大昭太子，我才是你未來的接班人。可你，為什麽不信任我?”

這一刻，趙敬盯著昭帝，語氣逐漸多了一絲激動。

“對，我知道，你更喜歡她！”

“她比我優秀，比我聰明，比我更有能力……她甚至比我更適合做一個皇帝。我想，如果她是男兒身的話，恐怕這皇位這輩子與我都無關吧，甚至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吧?”

趙敬冷笑開口。

昭帝目光冰冷而又失望:“只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太讓朕失望了，朕將你立為太子，這大昭的江山遲早是你的。沒想到，你會為了一己私欲，乾出這等傷天害理，天理難容的事情來！”

“哈哈哈……”

仿佛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趙敬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我是太子嗎?莪這個太子，可真就比傀儡還傀儡！”

趙敬冷笑開口:“我在朝中，有任何話語權嗎?她掌控著欽天司，名揚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大昭的長公主天下無雙，她比那位窩囊太子優秀。甚至連民間一些孩童都知道，大昭的太子是個比不上女人的廢物……”

“她把持著朝政，朝堂上誰不看她的臉色?而我呢?我什麽都沒有。 我只能活在她的陰影下，任由她擺控！”

說到這裡時，趙敬的臉色已經略微有些猙獰了。

這是他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也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心裡話說了出來。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隱藏的很好。

無論是面對任何人，他始終都是如沐春風，笑臉相迎。幾乎整個京城人都知道，他這位太子性格很好，雖然沒什麽本事，但心腸很好。

甚至，所有人都覺得他可以成為一個守成之君。

他蒙騙了所有人，騙過了所有人。

“憑什麽?你告訴我憑什麽?”

“我才是大昭的太子，我才是你的繼承人。可是，你為什麽要把一切交給她。為什麽要讓她來打壓控制我?你是在害怕什麽?害怕我嗎?”

趙敬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而這一刻的昭帝，反倒是顯得很沉默。

陰沉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無法形容的目光。

“朕沒想到，你竟然會這麽想！”

沉默了許久，昭帝突然開口。

他的眼神很失望，失望而又痛心。同時，還帶著幾分後悔。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最看好的兒子，竟然會因為嫉妒他的姐姐，而心理扭曲走到今天這一步。

也是他的錯！

他沒想到趙盈的存在，會給他遭受這麽大的打擊。

他原以為，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卻沒想到，會錯失在這一步上。

“我以為你會明白！”

昭帝緩緩閉上了眼睛，有些痛心疾首。

“盈兒她，是朕為你準備的一柄利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