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長安權貴之間大多都知道了魏征要收弟子的消息,這在小范圍內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魏征是何人?那是能懟的皇帝下不來台的人,還讓皇帝拿他毫無辦法!
當得知收的弟子是當朝戶部侍郎謝廉之孫時,眾人這才恍然大悟。謝廉是什麽人?要只是一個沒背景,落魄的世家之人的話,大家也不會太在意!
但他身後站的可是當今大唐頂尖權貴,大唐唯一傳命侯爵位的人。這樣的人,只要不能將其一下子打死,他就絕對不能輕易得罪。
因為,只要其不造反,那麽大唐存在多久,這個爵位就會存在多久,要是大唐能給力點,數百年間誰能將其怎麽樣?
所以,當魏征收謝琳為弟子時,沒有人嗤笑,更沒有人覺得魏征放低姿態去收一個小兩輩的小兒感到不齒。
世人都是現實的,凡是年紀大點,有兒有女的人老人更是明白魏征的做法。要是他們,可能比魏征做的還要過分。
這日魏府賓客如雲,凡是能來的都來了,姬松也十分給老魏面子,拜師宴也辦的極為大氣。
但曲終人散,終是人生一瞬。
魏府後院中,杜如晦和房玄齡、魏征三人坐在月下小酌,一時間都沒有說話,直到身感微涼時。
「老魏啊,本想著你能剛強一輩子,但誰能想到你臨老了,卻是向這世間妥協了?老夫就不行了,家裡一大家子,都指望著老夫給他們遮風擋雨,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房玄齡面露感慨,自從上次的事情之後,他和皇帝之間的關系就極為惡虐。要不是皇帝還留著他們有用,一時間有找不到能替代的人,早就被趕回家了。
杜如晦聞言也心有感觸,道:「魏公何其幸也,雖然損失了一雙眼睛,但也看的更清楚了,不像我們,還在這朝堂之上蠅營狗苟,不知何日是個盡頭。」
魏征閉著眼睛微微一笑,道:「你們真以為老夫沒皮沒臉,去收個小兒,以求將來姬氏看著這點面子上對叔玉他們看顧些?」
或許知道兩人的疑惑,道:「那孩子你沒見過,那是極為優秀的一個少年郎,為人恭謙有理,還早熟老成的很,和姬松當年倒是有幾分相似。」
「赤子之心啊,這孩子老夫認定了,雖然也有一些別的心思,但老夫無事不可對人言。」
魏征面露微笑,顯然對自己收下的弟子極為滿意。
房玄齡和杜如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異。能讓這老頭如此讚美,到底是何等的優秀?
能和姬松相比?不見得吧?
「知道你們不信,就且看著吧,將來都且看著吧!」
魏征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起身準備走了。魏叔玉聽到這邊動靜連忙跑了過來,看了兩人一眼,就扶著老父走出院落。
「走吧,還呆著做什麽?人家現在無官一身輕,還為子孫後代找了個好靠山,你我還是好好想想怎麽脫身吧!」
杜如晦起身也往外走去,隻留下房玄齡一人獨自發呆。
「脫身?談何容易啊!」
皇帝這是不將他們的價值榨乾是不會罷休的,自己能怎麽辦?一個高陽就攪子自家不寧,要不是長子敦厚,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這位長子身上,他早就撒手而去了。
遺愛雖然經過這些年歷練也算不錯,但家裡有這麽一個不安分的主,將來怕是.............
搖了搖頭,房玄齡歎了口氣,轉身也出了魏府...............
將謝琳這小子送回家,就在他轉身想要離開的時候,
卻被謝廉叫住。「陪老夫走走!」
姬松一
愣,但也沒說什麽,兩人就在坊市下的坊牆邊上走著。坊官老遠看見兩人,連忙拉住想要上前呵斥的小吏,就當做沒事人一樣從兩人身邊路過。
「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權勢。別人被巡夜的發現,管你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可沒有道理可講。但他們卻當做沒事人一樣,這是何道理?」
姬松看到這一幕毫不在意,謝廉卻有些感慨道。
「您著相了。」
「這世間的一切,存在既有道理。我等戎馬空腔,保家衛國,難道不值得他們尊敬嗎?我們夙興夜寐,廢寢忘食,讓天下安泰,難道不應該被他們敬仰嗎?」
「不計回報,不求名利,這樣的或許有,早先的聖人也許就是這樣的人,所以千古不朽。但那樣的人太少了,少到五百年都不一定出現一個。」
姬松想到了後世的一位為人,但隨即搖搖頭,那又如何?還不是人亡政息,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人或為名為利,都是有所求的。有的求揚名天下,有的固守一世清明。但凡這人世間,誰也逃不出這樣的規律。我們不能要求別人都像聖人一樣大公無私,那樣的世界將是一場可怕的災難。」
「災難?」
謝廉不解!
「是啊,就是災難,一場史無前例的災難。您想想,所有人都無欲無求了,那活著還有什麽意義?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世間之所以精彩,就是因為人的追求,欲望。有求才有需,每個人都想過上比別人好的生活,這是人之常情,為天理也!唯一的區別就是追求的不同而已。」
他指著剛才的小吏道:「你看他,雖然面對坊主的威嚴不敢做什麽,但誰知道他此時是不是立下「大丈夫當如是」「彼可取而代之」的雄心壯志?」
謝廉想了下啞然失笑,不知道是為自己的無聊而笑,還是為了姬松的話而笑!
「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魏征雖然不錯,但老夫想來比魏征要合適的人應該不少,你為何選他?」
謝廉今晚叫住姬松,就是為了此事。倒不是有什麽不願,而是純粹的好奇。當日聽說姬松選的事魏征後,他雖然詫異,但也沒說什麽,這是多年的彼此之間的信任。
他相信,姬松絕不會害自己孫兒的,有了這點,其他的還重要嗎?
他只是有些不解,魏征現在無權無勢,家中也就只有魏叔玉一人還能稱得上不錯。要是不出意外的話,鄭國公府將來也會泯然眾人矣!
「琳兒需要一個平台,一個足以支撐他騰飛的平台!」
謝廉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這個女婿。
當姬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個女婿要做什麽了。
「潤兒呢?澤兒呢?就算他們不行,不是還有浩兒嗎?為何要選琳兒?」
姬松背著手望著夜空,好似看到了千百年以後。
「潤兒是不錯,老成穩重,又不失決斷,將來將家交給他我也放心。澤兒是聰慧,但他心思不在這兒。浩兒還小,我沒工夫去等他成長起來。」
「但他們都不行,在我的設想中,姬氏從我之後,將會淡出朝堂,不到大唐危機時刻,絕不輕易踏入朝堂。」
「所以,這個時候朝堂上需要一雙眼睛,一個能替我們遮風擋雨,看著那些人的眼睛。而這個人我選了琳兒,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選定了他。」
「為何?這是何道理?」
謝廉不解,他見到自家孫兒,早已捧在手心怕摔著,含在嘴裡怕化了。可見對這個孫子的重視。
「沒什麽為何,就是覺得合適而已,而謝家也確實需要這麽個人,不是嗎?寬哥兒雖然不
錯,但少了份機變,他還當不起這樣的大任。」
姬松繼續說道:「魏征雖然不在朝堂,但他的威望卻比之前更盛,之前朝堂之上,就差指著皇帝鼻子大罵的他,皇帝卻那他毫無辦法。」
「而琳兒要做的就是繼承他的一切,這將對他將來產生極大的助力,有了這些助力,再加上我們在一旁護持,只要他不傻,不做出格的事,這輩子位極人臣,不過探囊取物而已,戳手可得!」
「作為代價,我們就讓他魏家三代富貴無憂又有何妨?」
謝廉呆呆地看著自己這個女婿,好似第一次認識一般。
「你到底想幹什麽?這麽做有是為了什麽?你給我說清楚!」
看著謝廉憤怒的臉,姬松輕輕地抱住他,這讓謝廉渾身一僵。
「您記住,從明日開始,我姬松將不在人前顯露,而您就是我們在朝堂上的代言人,一切拜托您了..............」
這晚謝廉一夜沒睡,直到上朝的時候,這才睜著發紅的眼睛起床,在張氏擔心的目光中,朝外走去。
「爹他怎麽了?」
謝寬疑惑地問道。
張氏搖了搖頭:「自從昨晚和松兒說話回來就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問他也不說。」
「哦。對了!」
張氏好像想起什麽,連忙道:「你爹說讓你好好監督琳兒讀書,那些雜書讓他少看,好好跟著鄭國公學習,別枉費了松兒的一片苦心!」
謝寬皺著眉頭,一時間也沒想明白這到底是為何?
張氏沒有多說,作為多年的枕邊人,他知道丈夫的性格,能讓他這樣必然不是什麽小事,上次這樣還舉家搬來長安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在江東無依無靠,謝氏更是咄咄逼人,父親作為外人也不好插手,只能在錢財上支援一二。
那是他們最艱難的時候,等來到長安,先是有李綱,後有姬松,他們一家才算是站穩了腳跟,也就有了現在的長安謝氏的家底。
但這次..............
謝廉一路走來,麻木地和路過的官員打著招呼,眾人都發現了謝廉的一樣,也沒多想,還以為他昨晚沒休息好呢!
上朝的鍾聲響起,謝廉和眾人一起走入太極殿。當陛下駕到,百官恭迎的聲音傳出來後,這才驚醒過來!
「眾卿平身!」
「謝吾皇!」
眾人分文武高低落座案幾坐榻,謝廉此時已經醒悟過來,心道:「以前一直是松兒為吾等遮風擋雨,現在確實輪到他了。」
「既然如此,乾就是了!」
謝廉心中發狠,作為父親他是失敗的,作為長輩他是汗顏的。別看別人一直對他恭恭敬敬,但後面不知道怎麽說他呢!
什麽靠女婿上位,乃文人之恥,什麽毫無才能卻身居高位,更是讓人唾棄。但從今日開始,就讓你們看看,我謝廉也不是吃素的。
「啟稟陛下,在長安城外建立副城,臣以為不妥。長安乃是我大唐都城,人口眾多,要是再建立一座副城,規模還不小,這樣一來,關中京畿之地的人口必然大增,到時候關中剛剛有些盈余的糧食必然不濟,到時候關中難道又要回到當初在外地借糧度日的日子嗎?」
「還請陛下三思啊!」
以褚遂良為首的眾多朝臣也躬身勸諫道:「請陛下三思!」
房玄齡眼皮微跳,他此時已經能想象的到陛下此時的怒火了。這件事自己也不太讚同,但也只是委婉勸諫而已,而這些人竟然明目張膽的在朝堂上絲毫不給皇帝面子,這是將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他作為大唐宰相,連
收下的官員都管不住, 這讓皇帝怎麽想?是你管不住還是不想管?這事真和你沒關系?
這事他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房愛卿!」
李世民看向房玄齡,道:「愛卿是百官之首,現在百官駁回朕的旨意,你這個宰相的卻一言不發?還是說這也是你的意思?嗯?」
「陛下容稟!」
房玄齡面色不變,多年的宰相生涯,早已練就一身膽氣,就算心中不安,也不會輕易地表現出來。
只見他走到中央,躬身一禮,道:「陛下建立副城之初心也是為大唐好,這點臣以為然。長安都城,現在人口八十余萬,這已經是史無前例的壯舉,必然為後世人所敬仰。臣也知道長安人口大增對長安管理極為不利,但建立副城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等副城建立,背靠長安的副城必然吸引眾多人口,這樣一來關中糧食何意為繼?」
「陛下的初衷是好的,但建立副城,臣不讚同!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
這次有房玄齡這個宰相帶頭,褚遂良等人趕緊上前附和,這讓李世民的臉色極為不好看。
「既然你等以為不妥,那就給朕想出個好辦法,要是想不出來,那就按朕的意思辦。朕給你們三日時間,退朝!」
就在李世民想要退朝時,謝廉一咬牙突然站了起來,大聲道:「陛下留步,臣謝廉有話要說!」
唰,所有人都看向謝廉,這讓他頓時壓力大增。但想到姬松的話,他硬是咬著牙頂了下來。
「臣有辦法可解長安之困!」
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謝廉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