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火球在擊中飛速前衝的謝歐娜之前短暫時間裡,少女的身上突然閃爍出現了一層如初秋薄霧一般淡紅色光罩,一下子將法術的大部分破壞力給阻擋了。
之前為了對付布爾迪索,小姑娘喝下了高登給她的抗火焰藥劑。不過戰鬥進行得既順利又迅速,以至於還沒等藥劑的持續時間過去,就再一次發揮了作用。
雖然沒有被燒傷,但是火球術宛如一顆炸彈,不但有火焰傷害,還有強力的衝擊波。謝歐娜不但被強大的衝擊力阻住了衝鋒的腳步,甚至還被硬生生轟退了幾步,差點失去平衡。
雖然沒有一擊得手,但是阿薩蘭成功阻止了對方的反撲,這就足夠了。接下來,只需要讓那些戰士去將黑發小姑娘纏住即可,自己甚至都不需要動手了。
這位魔法顧問將剛好耗盡最後一發儲存的火球術魔棒收進口袋裡,準備以後回去把這根魔棒拆解回收。雖然地位崇高收入不菲,但是用於魔法領域的龐大開銷,依然逼迫著他精打細算。
“衛士,快給我包圍上去。還有弩手,不要節約你們的附魔弩矢,給我狠狠的射!”湯普遜伯爵瞪了阿薩蘭一眼,沒有說什麽,轉而對其他親兵下達命令。對於自己這個魔法顧問的習性,老伯爵已經很了解了。擊退謝歐娜,自己的安危暫時無虞之後,阿薩蘭為了節約施法材料和法術位,便沒有繼續施展法術,給敵人以致命一擊。
這種摳門的心態,湯普遜伯爵很不滿,但是卻不敢直接指出來。一位六環法師,無論在哪個家族都會受到歡迎與禮遇。雙方是契約關系而不是主仆關系,真惹惱了對方,自己也會很頭痛。
被火球術正面擊中,謝歐娜雖然沒有受傷,但是五髒六腑都因為衝擊而難受,渾身虛脫,差一點連武器都握不住。
她環顧四周,極度的危險激發了體內潛能,整個世界就像是陷入了濃稠的透明液體中一般,在她眼中變得極其緩慢。不。應該是她的反應突然變快了。
手持釘頭錘與鳶型盾,身穿銀色板鱗混合甲的伯爵親衛正從兩側包抄過來。他們被全罩頭盔覆蓋的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向外投射出冰冷嗜血的目光。而比他們的目光更加冰冷的,是那一支支瞄準了自己的尖銳弩矢……
謝歐娜聽到了自己心臟隆隆跳動的聲音,感覺到潺潺流動的鮮血中。越來越蓬勃的生命潛力。
她能夠感覺到,自己對於源能的理解與運用。又上了一個台階。
似乎。能夠再次使用閃現威能了……
但是閃現威能並不是瞬發。雖然啟動很迅速,但是這種威能依然有半秒左右的準備時間。進入以太位面從縮短距離的時候,身體會出現模糊的幻影。
如果被敵人發現了這個先兆,半秒鍾時間已經足夠那些弩手扣動扳機並且射出附魔弩矢了。
謝歐娜明白,自己需要一個機會,來分散敵人的注意力。
而這個機會。就這麽來了。
遠處的戰場上,忽然刮起來一陣風。
陰森冰涼,刺骨寒冷,夾雜著亡者的氣息。但是正是這陣風。吹散了深淵生物們所散發的灼熱與硫磺惡臭,讓人精神為之一振。
緊接著,在嘈雜的廝殺聲中,陸陸續續傳來了歡呼。
這歡呼聲越聚越多,最後匯成一片海洋,聲浪開始席卷整個山谷。
所有人都愣住了。戰士們忘記了執行主人的命令,貴族們一時間也陷入了迷惑當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唯有對魔法能量極為敏感的阿薩蘭,發現了異常。
他感覺到,空氣中負能量的濃度,越來越高。
戰場的確是亡者橫行,負能量聚集的地方。但是那需要時間的積澱。現在這場戰鬥還沒有結束,那些戰死人類的屍體都還未冰冷,怎麽可能會產生如此眾多的負能量?
難道是三大惡魔大君中,擅長驅使亡靈,號稱亡靈尊主的阿卡圖.特親自降臨了?那麽,這些人類就不應該歡呼,而是應該發出絕望的慘叫才對。
“哥哥!”
與不明所以,一臉疑惑的湯普遜伯爵等人不同,謝歐娜感受到了戰場上的變化,立即就知道了原因。
“哥哥已經與塞浦斯丁師一起,擊敗了黑龍,帶著塞丁王國的亡靈軍團回來了!”
謝歐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與她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湯普遜伯爵那如喪考批的表情。
這位老貴族雖然一時摸不清情況,但是有一點卻清楚:情況有了變化,人類開始扭轉戰局了。
他們原本以為必敗的結局,已經不同了。
如果人類勝利了,那麽他們這些臨陣脫逃的人會有什麽結局,已經可想而知。
就算面對貴族聯席會和皇帝的怒火,他們能夠保住性命,但是家族今後的命運,卻將黯淡無光,就像一頭扎進漆黑的無底洞那樣,永無出頭之日。
對於湯普遜伯爵來說,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現在唯一的對策,就是迅速將眼前的麻煩解決掉,然後率領騎兵出擊。最好,我還能受一些傷,慘烈一點。這樣到時候就算畢曉普問責,我也可說自己是想要發起反擊扭轉戰局,而不是奪馬逃跑。”
電光火石之間,湯普遜老伯爵心中,已經有了決意。他立即向阿薩蘭下令道:“快!不要浪費時間,把這兩個人解決掉,我們立即上馬,向惡魔發起突擊!”
法師都是聰明人,不需要老伯爵多解釋,阿薩蘭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系。他伸出左手,食指遙遙指向謝歐娜,一邊嘴唇翕動念誦咒語,一邊用右手中指與拇指比劃著奇特的姿勢。
他左手食指上戴著的綠翡翠戒指,立即有了反應。綻放著光芒射出一道綠色能量射線。
如果高登在場,一定會大驚失色,高呼一聲“解離術”,然後讓妹妹快點躲開。
小姑娘沒有見過解離術的效果,但是眼見這道又快又急,光芒詭異的綠色射線急襲而來,也知道這個法術不好對付。
作為六環變化學派法師,阿薩蘭可以稱得上是“專注解離三十年”。
當初一晉升為六環法師,他選擇學習的第一個法術,就是解離術。第一次成功施法之後。他就被那神秘的綠色光芒所深深的吸引了。以法術能量,將物體分解成最基本的物質狀態。這樣的法術效果,比起俗套的火焰閃電冰霜,要更加高明。
他相信精研了解離術,就能找到通向物質與能量本質。還有宇宙真理的道路。
經過多年研究與改良,阿薩蘭所施放的解離術。威力更大。射速更快。而且經過特殊的咒語和魔法戒指的輔助,能夠達到近乎瞬發的速度。
放在《上古紀元》當中,阿薩蘭這個的屬性當中,肯定有“專精解離術:法術檢定+3,造成額外傷害,法術瞬發……”之類的屬性。
其他士兵也許還在短暫的茫然當中。但是阿薩蘭的速度卻太快了。謝歐娜連再次使用閃現威能的時間都沒有。她只能勉強舉起龍音與紫電這兩把質地不俗的魔法長劍,擋在身前。
無堅不摧的法術能量,擊碎了高登委托矮人大師打造的紫電,也擊碎了父親傳給謝歐娜的龍音……
殘余的綠光又將謝歐娜輕便的皮甲給揉捏成黑灰色的粉末。最後沒入少女的腹腔當中。
劇痛傳來,讓謝歐娜不受控制的咳出一大口鮮血。少女雙腿半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見一擊沒有見效,阿薩蘭牙根一咬,面露猙獰之色。
他催動翡翠戒指,又一次完成了解離術的吟唱。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畢維斯突然擋在了謝歐娜的身前,
剛才,這個面容猥瑣,出身粗鄙的法師,一直都是被眾人忽略的存在。
湯普遜伯爵知道謝歐娜這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才是最棘手的問題。而那個樣貌可鄙的中年法師,不過是一隻卑劣的臭蟲而已,什麽時候收拾都可以。
而謝歐娜,最欣賞的是父親那樣一往無前的騎士,或者哥哥那種智珠在握的法師,平時見慣了畢維斯在哥哥以及多恩面前諂媚屈膝的樣子,她從心底裡看不起。雖然出於禮貌和教養,謝歐娜不會表示出任何輕視,但是在戰鬥中,特別是現在這種處於絕境之中的戰鬥,她不會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你……”謝歐娜隻說出了這一個字,就因為內髒的劇痛而再也無法出聲了。而畢維斯背對著她,也看不清少女驚訝的表情。
臉孔依然乾瘦猥瑣,嘴裡說出的也不是什麽慷慨激昂的赴死之言,但是畢維斯的的確確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護謝歐娜。
“謝歐娜小姐,我有一個兒子,希望高登先生能夠照顧他。”畢維斯說完,立即取出一張護盾術卷軸,吟唱起來。
他可沒有阿薩蘭那樣的法術造詣,即便是利用卷軸施法,也得耗費相當多的時間。現在情況緊急,畢維斯甚至承受著奧術能量失控,反噬自身的痛楚,加快了施法速度。
鮮血從唇角流出來,畢維斯因為能量反噬的痛楚而渾身顫抖,但是他依然堅定不移,精準而快速的將卷軸上的法術引導出來。
畢維斯不是什麽大人物,只是個鄉下小貴族,就連參加秋獵的資格,都得四處求人才能得到。他更不是擁有高尚情操,願意為了偉大事業承受苦難,甚至付出生命的英雄人物。
他之所以選擇犧牲自己拯救謝歐娜,只是一時衝動與利益考量結合的產物。
畢維斯有自知之明,知道憑借自己的本事,絕無可能逃出湯普遜伯爵的魔爪。如果謝歐娜死了,憤怒的高登不知道會有什麽反應——要知道,遷怒於人可是貴族們的“良好”品格之一。就算高登沒有怪罪畢維斯保護不周,從而去刁難他的家人,那又如何呢?
一個鄉下小貴族失去了家主,下場會很好嗎?
雖然畢維斯的法師身份在整個遠霜行省。甚至在碧水城,都不算什麽。但是在鄉下,也是讓人畏懼的存在。
一家之主死了,畢維斯已經可以想象,那些如狼似虎的鄉紳,那些貪婪愚昧的仆人,會如何對待自己的家人。
城裡的大貴族們爭鬥傾軋的時候,還會講一講規矩,顧忌一下吃相。在鄉下,可沒那麽多體面。
畢維斯的兒子不但繼承了老爹那富有個性的容貌。甚至連那半桶水,哦不,應該是小半桶水的魔法天賦,也一並繼承了。
沒有知名法師會看得上自己的兒子,甚至連那些法術學校的考試。他也通不過。
如果能夠以自己的死來換取高登的同情,並且讓這位大有前途的年輕法師照顧一下兒子的話。畢維斯就滿足了。
當然。就算他的家族有了輝煌的將來,這位法師也肯定看不到。
阿薩蘭見居然有人敢站出來阻止自己,不由得怒火中燒。
“你是什麽玩意?一個不入流的鄉紳法師!一輩子的成就也趕不上我青年時代的一次法術試驗,你居然想要挑戰我?我是來自冬堡的阿薩蘭,安德烈.橡木杖大師的第四弟子!”
帶著蔑視的表情,伯爵的魔法顧問心中一邊咒罵這個突然跑來攪局的卑微弱者。一邊毫不留情的施放了法術。
畢維斯還是沒來得及完成施法,就被解離術命中。他的半個身子就像是大風吹過沙堆一樣,迅速崩塌分解。
“蠢貨,你難道不知道護盾術對解離術完全沒有用嗎?”
面對畢維斯殘缺的屍體。阿薩蘭暗罵道。
殺死這樣一個弱小的法師,他並沒有什麽高興的,甚至還為浪費了寶貴的法術而暗自惱怒。他想要在準備法術,將命大的謝歐娜徹底殺死,以絕後患,耳邊卻傳來了讓他大吃一驚的話。
那些剛剛包抄到側後方的士兵們,發現謝歐娜已經不見了:“大人,那個女人傳送走了!”
“傳送?不可能!我沒有感覺到任何傳送法術的能量波動!否則我早就用次元錨封鎖傳送法術了!”阿薩蘭大聲說道。
這時候,畢維斯的屍體轟然倒地。原本被他擋在身後,半蹲著的那個纖細身影,的確消失不見了。
湯普遜伯爵和其他貴族,全都露出一副看到老婆和十個最卑賤的農夫開無遮大會的表情。
“這小賤人是個戰士,純粹的戰士,不是那些魔武雙修的笨蛋,她怎麽會法術?”老伯爵感覺天都要塌了一般,氣急敗壞的質問道。
“我親眼看見她的身體忽然變得模糊,好像有一層薄霧籠罩,然後‘嗖’的一下子,就不見了。”
“嗖你媽!你這巨魔生出來的蠢貨!”湯普遜伯爵好像和士兵所發出的那個擬聲詞有仇似的,像個醉鬼一樣破口大罵。
“這些粗鄙的士兵根本不懂魔法。依我看,那要麽是某種魔法道具,要麽是她自己的威能。”阿薩蘭總算做出了一個靠譜的推測。
湯普遜伯爵恨得簡直想把自己那抹了蠟,筆挺又漂亮的胡須扯下來,然後當做匕首刺死眼前這個故作聰明的法師。要不是他為了節約那點施法材料和法術位,一早就全力出手,哪裡會讓謝歐娜跑掉,留下一個巨大的隱患。
阿薩蘭並不覺得自己剛才的做法有錯。法師的法術很厲害,但是任何一個合格的法師都知道,在不用法術就能解決問題的時候,就不用法術。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有突發危險到來。有限的法術位,必須用來解決最關鍵的問題。
像高登那種以法力值施法的怪胎,,是獨一份。
雖然認為自己沒有任何錯誤,但是讓謝歐娜跑掉了,阿薩蘭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知道現在不是相互指責內訌的時候。為了前途,更為了報酬豐厚的伯爵魔法顧問職位,他開口安慰道:“放心吧,伯爵大人,那個小姑娘的確逃了,但是她中了我一記解離術,雖然僥幸未死,卻受了重傷。她拚命施展威能逃開,只會加重內髒傷勢,現在恐怕連站都站不起來。畢曉普戰勝了惡魔,四處搜索的時候,只會找到一具屍體。”
湯普遜伯爵臉色稍緩。對於阿薩蘭的實力,他還是有信心的。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搜尋消失的謝歐娜。他們必須立即騎上馬, 殺入戰場。否則等戰鬥結束,不用別人告發,就已經坐實了臨陣脫逃的罪名。
湯普遜伯爵一臉不甘的找到自己的坐騎,騎上去,然後在大批重甲親衛的保護下,疾馳而去……
隱藏在馬圈後一片巨大亂石堆中的謝歐娜,聽到馬蹄聲漸漸消失,總算松了口氣。
在這個偏僻的黑暗之地,就連戰場上的喧嘩聲都微不可聞了。謝歐娜發現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無力。體內的巨大痛楚讓她時不時的吐出一口鮮血,將破碎的衣甲染紅。
不知道是因為夜色太黑,還是因為失血而視線模糊,她早已看不清東西。
身體與意識距離冰冷的黑暗越來越近,謝歐娜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希望哥哥把破碎的龍音和紫電,與我葬在一起。”謝歐娜想要將自己的遺言用手指寫在泥地上。但是她現在卻連一根手指也抬不起。
“再見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