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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客》第116章 危機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危機 P
更新時間:2013-12-10 00:37:41 字數:2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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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之即來的這位鄢大人正是豐城鄢懋卿,五十來歲,中等個頭,頭戴忠靖冠,身穿正三品文官孔雀補子常服,方面隆鼻,儀表堂堂,鄢懋卿是嘉靖二十年辛醜科三甲進士第九名,因阿附嚴嵩,官運亨通,一路高升至都察院左副都禦史,位高權重,去年更是得到總理兩浙、兩淮、蘆東、河東四大鹽運司鹽務的肥缺,這時進到花廳見到嚴世蕃,滿面春風,含笑施禮道:“東樓兄風采勝昔,下官不勝欣喜。”即親手遞上銷金大紅紙製成的禮單,道:“此番來得匆忙,稍備薄禮一份,東樓兄莫嫌棄,待東樓兄出服回京,下官還有禮物相送。”

  嚴世蕃斂財赤裸裸不加掩飾,官員求見首先就要呈上禮單,看禮物豐厚與否決定見還是不見,還禮道:“景卿兄鹽務繁忙,怎麽有暇來此小縣,請坐。”又問:“景卿兄用飯未?”

  鄢懋卿道:“與瑞竹堂嚴二爺一道正要用餐,得知東樓兄已經回到分宜,便匆匆趕來了。”

  嚴世蕃說聲“有勞”,便吩咐廚下另備酒菜,道:“我知景卿兄喜豐城家鄉美食,我這裡正好有孫渡板鴨,佐以豐城的田螺辣醬下酒,不亦快哉。”

  鄢懋卿喜道:“多謝,多謝,下官從南京回江西,尚未及回鄉,能在這裡品嘗到孫渡板鴨和田螺辣醬,誠然快哉。”

  鄢懋卿是都察院左副都禦史,與嚴世蕃丁憂守製前的工部左侍郎同為正三品,但左副都禦史的職權明顯大於工部侍郎,更何況嚴世蕃現在已解職,鄢懋卿卻口口聲聲自稱下官,甚是謙卑。

  嚴世蕃問:“景卿來此有何要事?”

  鄢懋卿道:“歐陽老夫人仙逝,下官雖在京中吊唁過,但還是想親來老夫人長眠地祭拜,還有——”,看了曾漁一眼,曾漁面生,有些話不好說。

  曾漁起身道:“嚴大人、鄢大人,晚生已酒足飯飽,先告辭。”

  嚴世蕃點頭道:“我今日不去介橋村了,讓饒管事領你去吧。”

  應老二、吳麻子、孫寡嘴三人也待避出,鄢懋卿笑道:“你三人乃東樓兄心腹,就不必避讓了。”

  這三位門客很識趣,還是退出了花廳,有些事不能聽啊,禍從口出,禍從耳入,他們只是門客幫閑而已,不涉朝爭。

  鄢懋卿看著曾漁出了花廳,問:“東樓兄,這位是哪裡來的生員?”

  嚴世蕃道:“曾漁曾九鯉,廣信府的生員,頗有才學,上月為龍虎山大真人府題了一副楹聯,甚得讚許,我讓他給我兒紹慶做伴讀。”

  鄢懋卿道:“東樓兄知人善任,下官佩服。”

  嚴世蕃道:“趁酒菜未上,先說正事吧,不然不能暢懷痛飲。”

  鄢懋卿喝了一口茶,說道:“東樓兄可識得原臨川知縣林潤?”

  嚴世蕃搖頭道:“不認識,有耳聞,據說清正廉潔,怎麽,景卿兄又遇到海瑞那樣的筆架官了?”

  鄢懋卿去年以左副都禦史的身份出京巡視浙江鹽務時,各地官員都是極盡奉迎,但到了淳安縣卻是冷冷清清,海瑞投書說“邑小不足容車馬”,接待上官的規格極為簡陋,鄢懋卿大怒,指使禦史袁淳彈劾海瑞,海瑞升任正六品嘉興通判不到三個月就被連貶三級,降為從七品興國判官——

  鄢懋卿眼睛眯縫著,目露寒光,恨聲道:“自命清高以邀時譽的官員不少見,如林潤這樣想要踩著鄢某腦袋升官的罕有!”解釋道:“林潤今年六月才從臨川知縣升任南京禦史,到任之初就彈劾南京國子監祭酒沈坤——”

  嚴世蕃接話道:“這事我已有耳聞,沈坤已被遞解北京問罪了是嗎?”

  鄢懋卿應道:“是,沈坤這條命難保了,吏科給事中胡應嘉與林潤遙相呼應,誣陷沈坤私自團練鄉勇,圖謀背叛朝廷,那沈坤雖與我不睦,我卻也知道他練鄉勇乃是為了抗倭,沈坤,老儒爾,憑幾百鄉勇如何能叛亂,豈不可笑,但誣其通倭、叛亂之罪甚毒,也不好辯解,只要皇帝信了讒言,那就是死罪。”

  嚴世蕃道:“這沈坤與景卿兄乃是同年吧。”

  鄢懋卿道:“正是,沈坤是辛醜科殿試狀元啊,卻落得這般下場。”無暇為沈坤抱不平,說自己的事要緊:“那林潤一擊得逞,愈發狂妄,又把矛頭對準我了,彈劾我有五大罪——”

  “五大罪。”嚴世蕃笑問:“是哪五大罪?”

  鄢懋卿憤憤地自述罪狀:“要索屬吏,饋遺巨萬,罪一也;濫受民訟,勒富人賄,罪二也;置酒高會,日費千金,罪三也;虐殺不辜,怨谘載路,罪四也;苛斂淮商,幾至激變,就是這五大罪,若坐實,我鄢某就罪該萬死了。”

  嚴世蕃並不驚詫,安慰道:“景卿兄勿慮,這等言官多好危言聳聽,悻悻抨擊以博名聲,兄可指使其他台垣官彈劾之,免了他的官,成就他的耿介賢名吧。”

  鄢懋卿道:“我與那林潤無怨無仇,他為何要害我,言官雖好抨擊,卻往往有人背後指使,東樓兄離京已近一載,朝爭險惡,非當日可比啊。”

  嚴世蕃不動聲色道:“那就請景卿兄為我詳說,弟離中樞久矣,消息閉塞,難免遲鈍。”

  鄢懋卿也未顧及嚴世蕃語氣裡流露的不悅,說道:“若僅僅是林潤彈劾我,我又何懼,但其背後主謀非同小可——”

  嚴世蕃問:“是誰?”

  鄢懋卿道:“徐階。”見嚴世蕃皺起眉頭,便又道:“徐階此人城府極深,對嚴閣老一直是假意奉承,伺機傾危啊,東樓兄不可不察。”

  嚴世蕃道:“言官好非議人物,是其通病,也不見得就一定有指使者。”

  鄢懋卿有些急了,說道:“東樓兄萬萬不可大意,如今陶真人已架鶴仙去,皇帝——”

  陶仲文死了,嚴世蕃驚問:“陶真人幾時仙逝的?”

  鄢懋卿道:“就是中秋節後的一日。”

  嚴世蕃心情頓時沉重起來,陶仲文與他父親嚴嵩關系甚密,經常會向他父子通風報信,這樣他父子就能知道皇帝近來的喜惡, 青詞、擬旨俱能合皇帝心意,不然這麽多年哪有如此的聖眷,陶仲文一死,對他嚴氏損失很大,而且他又遠離京城,父親老矣,製訂聖意難免不夠機敏,若失了聖眷,那些潛伏隱忍的政敵就會凶猛躍出——

  只聽鄢懋卿又道:“陶真人仙逝,皇帝就獨寵藍道行了,東樓兄想必清楚藍道行三年前是由誰舉薦給皇帝的——”

  將藍道行舉薦給嘉靖皇帝的正是徐階,嚴世蕃豈有不知,但徐階一向小心謹慎,對他父親嚴嵩尤為恭敬,雖是次輔,朝政之事唯他父親嚴嵩馬首是瞻,而且徐階的孫女已與他兒子紹庭訂下了婚約,以後自是榮辱與共,實難看出徐階有害他父子之心,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嚴世蕃說道:“看來我得提前回京才是——”

  鄢懋卿喜道:“正該如此啊,嚴閣老畢竟年事已高,沒有東樓兄輔佐,難以提防那些明槍暗箭。”

  嚴世蕃道:“只是我現在是丁憂守製,出服要到明年底,貿然回京,隻恐貽人口實。”

  嚴世蕃心思轉得極快,隨即又道:“我先上書禮部說要回京侍奉老父,在京守製也是一樣。”

  鄢懋卿讚道:“東樓兄可謂算無遺策,也不必等禮部回復,盡可先上路。

  嚴世蕃點頭道:“那我就本月中旬啟程,趕在運河冰凍前回到京師。”

  這時,廚下把蒸好的孫渡板鴨端上來了,肉香頓時溢滿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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