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外出捕獵或是什麽公共場合下,高歡總是對元善見十分和顏悅色外加堅持一絲不苟的完成臣子的禮儀。
那段時間可以說是元善見過的最滋潤,最舒服,最有尊嚴的日子了。
但是好景不長,高歡一死,元善見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高澄本身性格就是囂張跋扈的,他對自己親爹都不一定有多少尊重,還想讓他尊重元善見這個自己手中的大玩具?
所以高澄經常的打壓元善見,動不動就給可憐兮兮的傀儡皇帝上點兒壓力,全然不把皇帝放在眼中。
元氏宗室當中有一個濟陰郡王元暉業,此人性情剛烈,素來看不慣元氏的皇帝唯唯諾諾甘心當傀儡的樣子。
但是畢竟大權旁落,也沒什麽法子,所以只能放放嘴炮發發牢騷陰陽怪氣一番了。
有一次宴會上就直接當著高澄的面開始毫不掩飾的一頓嘴炮輸出,直言了當的對孝靜帝元善見道:“祖宗若是知道我們元氏子孫將基業拱手讓人,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嚇的元善見急忙的便是看向高澄,誰料高澄這個二世祖跟那些霸道總裁富二代一樣,也是個受虐狂。
他不喜歡那種趨炎附勢主動巴結自己的人,相反他就喜歡這種有骨氣的人!
所以高澄絲毫不生氣,相反還笑意吟吟的問元暉業:“聽說您很有文化,不知道最近在讀什麽書呢?”
元暉業冷冷的回答:“我最近讀了伊尹和霍光的一些事跡,唯獨沒有讀曹操和司馬懿的書!”
嚇的元善見差點兒就給他跪了求他別說了,不然今天咱倆別說當漢獻帝和曹奐了,連曹爽都當不了了!嫌爾朱榮當年殺的不夠多是不是?
沒想到高澄絲毫不生氣,相反居然擊節讚歎大笑了起來,事後也並沒有追究元暉業。
高澄的尊重隻給元暉業這種無關人士並且還很有骨氣的人,很顯然不會給身為皇帝的元善見,並且高澄還想著從元善見身上爆點兒經驗呢………
高澄別看當權隻當了兩年,但是就這兩年時間,高澄本人堪稱歷史名場面製造機,製造了不少膾炙人口的名場面,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從元善見身上爆出來的………
當初高澄跟元善見一塊兒喝酒,絲毫不顧人臣的禮節,居然站起來對元善見勸酒,雖然史書上說的很委婉:“臣澄勸陛下酒。”
但是換成大白話大概就相當於現在的酒桌文化:“我敬你一杯,你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有一說一,元善見身為皇帝被臣子這樣對待心裡肯定是不痛快的,因此難免就有幾分怨言,人家也沒敢怎樣,就是抱怨兩句:“朕明白自古以來沒有不滅亡的國家,朕也早就做好準備了,大將軍要是想取朕而代之就直接來罷,大可不必這樣羞辱朕。”
大概是因為這段話裡的朕實在是太多了,高澄又喝高了,所以很不高興,並且直接當場發作了。
高澄將酒杯往桌子上一拍,破口大罵:“朕朕朕!狗腳朕!”
罵的挺髒的,然後還不解氣,直接轉頭對身邊的大秘崔季舒道:
讓他長長記性!
前文就說過,崔季舒那是高澄最堅定的狗腿子,妥妥的齊王派,所以也不含糊,一個箭步衝上去!
邦!邦!邦!
就真給了元善見三拳!
可憐元善見力大無窮傳言能夾著兩個石獅子從宮牆上越過去的猛人,居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照著臉上就是三拳幹了個烏眼兒青!
自古以來哪有皇帝被臣子照著臉上就“毆帝三拳”的?
高澄打爽了回去睡大覺去了,元善見回去獨自抱著腿躺在床上悲傷逆流成河,眼淚也快流成河了………
雖然第二天醒過來高澄一陣懊悔,還責怪了崔季舒兩句,我犯渾你怎不知道拉著點兒?
崔季舒一陣撓頭表示,主要是我也性情了,不然肯定拉著您了………
行吧行吧,下次注意,可不能喝那麽多酒了………
就過去了!
高澄甚至都沒再提這件事!只是進宮跟元善見道了個謙說自己昨兒喝多了耍酒瘋了,您多擔待!
這可把元善見給氣壞了,就算是你爹,做了這麽惡劣的事兒也得做做樣子的給自己貶個官削個爵罷?到你這兒居然自罰三杯就拉倒了?!
元善見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暗中開始積蓄力量準備乾翻高澄給自己爭口氣,他采用的法子也很簡單——挖地道!
他的計劃是直接從宮中挖地道挖到齊王府,然後神兵天降直接半夜衝過去把睡夢中的高澄給剁成肉泥!從此大權獨攬澄清宇內四海升平………
夢做的挺好的,但是真實際操作起來可太坑了,還沒等挖出昭陽殿呢,門口的士兵就聽到地底時不時總有聲音傳出來………
高澄帶著兵直接殺進了昭陽殿,一生第二高光時刻名場面奉上。
他帶著幾千帶甲之士圍著元善見,直接指著元善見的鼻子問出了一句震古爍今的話:“陛下何故造反?”
元善見要不是當了這麽多年傀儡皇帝有經驗的話,可能直接就被高澄這句給氣的當場腦溢血發作了:“自古隻聞造反的臣子,豈有造反的帝王?”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看元善見真的被氣壞了,高澄反而收斂了,當場跪下磕頭請罪,也是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多麽多麽忠誠。
當天晚上高澄直接睡在元善見這裡了,據說君臣二人秉燭夜談開懷暢飲,時不時抱頭痛哭放聲大笑………
沒什麽卵用,第二天出宮,高澄就命人將元善見勾結的一些官員全給殺了,還將元善見身邊的所有人都換了一茬,從此對元善見的監視更為嚴密了。
這件事鬧得這麽大,就算是三點一線的上學下學的高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元善見也在高肅的懷疑名單上。
畢竟他曾經有過前科,再加上高澄對元善見………的確是有些苛刻了,所以元善見動的手的話,高肅覺得可能性也很大。
但是很快高肅便是也略微的放松了對元善見的懷疑了,因為光從挖地道這個操作就能看出來,元善見的腦子好像並不是特別好使………
且先不說他們高家發家的招數可就是挖地道,他祖父高歡的成名之戰,就是靠挖地道挖到城腳下,然後用燒紅的銅柱頂開城牆,才攻破鄴城的。
你用挖地道對付高家人,和教李白寫詩,教宋徽宗畫鷹趙子昂畫馬有什麽區別?
就光說真的這樣做,丞相府距離皇宮沒個上百裡也有幾十裡地了,這麽大工程你得乾到什麽時候?又得怎麽幹才能準確無誤的刨到高澄的腳底下?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元善見都這個智商了,要是真的能做出東柏堂案這麽天衣無縫的計劃,才是怪了!
至於西面的宇文泰和南面的侯景,高肅暫時也同樣是排除了,宇文泰要是有這麽大本事,潁川就不會丟了………
而侯景現在正忙著圍攻建康呢,四周都是蕭氏子弟的勤王軍隊,侯景此時都殺紅眼了,再不拿下蕭菩薩,他就得上天做菩薩了!
所以侯景現在同樣是沒這麽大本事和空閑來刺殺高澄,更何況他要是有這本事,也不會丟了河南跑來搶蕭所長的地盤了………
所以現在高肅的頭號懷疑對象就是高洋,他完全有能力有時間有理由刺殺高澄!
再加上高洋的這份供詞看起來天衣無縫,其實細究下來隱隱的能夠發現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
首先按照高洋的說法,蘭京應該算是臨時起意的因為高澄的一句要殺他的話決定刺殺高澄的,既然是臨時起意,又怎麽會有五個同夥呢?
再加上阿改這一欲蓋彌彰的操作, 真的是臨時起意的話,又怎麽會認識阿改?雙方又是怎麽聯系的?
再加上阿改說的蘭京在東柏堂動手,他就同時動手殺掉高洋,高澄在東柏堂,高洋在西雙堂,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相距將近數十裡地,鄴城後世被稱作六朝古都,通過曹氏父子,後趙,北魏一直經營到如今,鄴城的城市規模堪稱此時世界上最大的幾座城市之一。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同時在城東刺殺高澄的同時又刺殺城西的高洋簡直是天方夜譚,這個時候又沒有智能手機,拿什麽來傳遞消息?
這也同樣是疑點之一,按道理來說,距離柏堂更近的是大將軍府,如果按照正常的消息傳出去的話,第一個趕到的應該是大將軍府督護唐邕,但是第一個趕到的偏偏卻是身處城西的高洋………
還有高洋的反應,他的處理方式,太蹊蹺了,按照正常的思維來說,在控制住了刺客之後應該做的難道不是審訊嗎?
但是高洋卻急不可耐的將蘭京等人全部殺了剁成肉泥,甚至柏堂內的所有人都是同時遭到了清洗,就連高澄的小妾琅琊公主元玉儀姐妹都沒能逃過。
這很難說明高洋不是在遮掩什麽,同時高肅還認可一句話,一件事有的時候你沒必要非要知道真相,你知道知道誰是最大的受益者就夠了!
高澄一死,高家的權力中心迅速的轉嫁到了高洋身上,甚至此時高洋已經成為了高家真正意義上的掌控者,甚至完全有可能接過高澄未完成的大業——代魏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