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西內苑平和的氣氛,此時的東宮明德殿卻彌漫著一股火藥味。
太子楊勇坐於上座,下階堂中有三人席座,其中一人正是長史夏侯福。
他一臉無辜,面向楊勇,委屈道:“殿下,臣的言行都是為了你好啊,臣實在是想不通,為何劉大人要羞辱於臣。”
夏侯福口中的劉大人,正是如今太子府兩大左庶子之一的劉行本。
劉行本生為沛郡人,他的父親劉瑰曾在梁朝做過官,家族在南方算是有名的望族。
他讀書刻苦,性情剛烈,在北周武帝時期負責記錄皇帝起居注,後來升遷為掌朝下大夫。
在楊堅稱帝後,他被任命為諫義大夫,代理治書侍禦史,不久又遷為黃門侍郎,幾年後被任命為了太子左庶子。
一聽夏侯福再提起劉行本,楊勇頭都大了,想起剛才被一頓教訓,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駱文,你沒事去惹劉大人幹嘛?”
楊勇的語氣充滿了無奈,劉行本是個老臣。
不僅文學好,更重要還頭鐵,是個直諫周武帝和隋文帝,都不帶留面子的人。
對付這樣一個狠人,楊勇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裝作孫子似的聽他把話訓完。
等到好不容易把瘟神送走了,夏侯福又來一槍,楊勇真是想把他也送走。
“殿下,臣有罪,臣不該讓殿下受了臣的牽連,都是臣的罪。”
夏侯福說的情真意切,楊勇起了憐憫,忙是安慰道:“駱文,孤知道你也是好心的,可下次再遇到這些事,你就悄悄地跟孤說就行了。”
楊勇對夏侯福的真愛,讓旁座的唐令則、沈君道羨慕不已。
對於夏侯福,同為幕僚的他們後悔沒學到夏侯福的一點技能,惹得楊勇在平日裡更是傾向於夏侯福的意見。
安撫好了夏侯福,楊勇這才緩緩轉身,將目光看向唐令則與沈君道。
“你們對康松明一事有何看法?”
唐令則、沈君道相視愣眼。
他們一人是樂師,一人又是亡陳的官員,能有什麽特別的看法,直接就選擇了附和夏侯福所提出的建議。
“殿下,我等也同樣主張收納康家,如若不然,真讓晉王殿下在這件事上得了逞,那後續的局面恐怕就會變得難以控制了。”
面對唐、沈二人的態度,楊勇無奈地搖了搖頭,不再對他們能發揮什麽作用抱有期望。
楊勇回到上位,獨自思量起來,他首先想到了楊廣。
對待楊廣,他充滿了敵意。
論起權勢來,自己除了頂著一個太子的頭銜,似乎再無其他的優勢可言。
手下的那些幕僚雖被稱作名士,實則不過是些不入流的九流之徒罷了。
但他目前所擔憂的並非是楊廣,而是有傳言稱是皇帝想要對付康家,這才是他所懼怕的。
作為楊堅的兒子,他十分清楚自己父親的品性和為人,知曉楊堅所追求的究竟是什麽。
明德殿,在這時變得沉靜下來,三人都不敢發言,唯等著楊勇開口。
“殿下!”
殿外傳來聲音,楊勇雙目乍時放亮,他期待已久的探子來了。
“進來。”
殿門隨楊勇聲音落地而開,來人一副君子的模樣,正是隋文帝身旁的承奉郎陸法言。
與唐令則一般,他也是個樂師,其父陸爽曾為太子洗馬,他自也是楊勇身邊的人。
“殿下,陛下一早就召見了伊川縣侯韋承,至於他們的談話內容,因是在西內苑,臣無從得知具體,隻知那韋承從辰時三刻入苑後,直到巳時初才離開。”
有了陸法言的情報,楊勇徹底確信了對康家下手的人。
他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已不想在插手諸事。
“這康家的事就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了。”
聽到楊勇的抉擇,夏侯福當即站起,反駁道:“殿下,不可如此啊,真要棄了康家,我們就徹底輸給了晉王啦。”
聽了夏侯福的話,楊勇目光狠厲,語氣冰冷的質問道:“駱文,你可知此事的背後,你是想害了孤不成?”
話到此處,夏侯福走向殿中跪地,惶恐道:“臣不敢!殿下是臣的父母,臣隻知該如何替殿下分憂。”
“臣自知陛下的想法,陛下無非是想借著康家一事,再利用韋家,以成驅虎吞狼之計,可陛下想過那韋家會甘願成為那枚棋子嗎?說不準到時候還會反咬陛下一嘴。”
楊勇沒有回話,只是輕撫著胡須,似乎是在盤算利弊。
夏侯福抬起頭來,見狀繼續說道:“陛下曾多次對付哪些世家貴族,不都是用的驅虎吞狼之計嗎?可又有那次成功過?
只要殿下表明了態度,那康家自然就會去召集各大世家。
因為這不只是一場康家的小事,而是已經針對了所有的世家大族,他們不可能放任康家坐亡。
到了那時,所有的世家聯合起來,陛下又能何處,殿下且不就成了世家的代言人嗎?”
楊勇盡在沉思,其余幾人看向夏侯福都驚呆了。
他們平日裡可沒見過夏侯福這般聰明,今天是吃了什麽藥。
過了好久,楊勇的視線對上夏侯福,目光交匯的瞬間,一切不言而喻。
皇城,韋承被李公公又帶著走了一大圈,終於看到了城門口。
回味著楊堅的話,韋承自知已是無法抽身旁觀了,只有擇一站隊。
他知道,自己的選擇不單將會影響到整個局勢的發展,更是關系自己的未來。
雖說早已做好了打算,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入局。
行到城門,韋承轉身握住李公公的手,客氣道:“李公公,今天真是有勞你了。”
感受著手心裡傳來的溫度,李公公臉上的笑容更甚,眼神變得欲漸迷離。
他深情地望著韋承,奉承道:“縣侯,不必如此,奴婢能為你服務,是奴婢的福氣。”
韋承心裡咯噔一下,連忙把手抽出,不再多言,抬腳就向城門外走去。
皇城外的空氣,讓韋承精神了幾分,心裡也輕松了不少,尋著來時的路望去,牛軺車還停在哪裡。
韋承快步走向牛軺車,他一邊走,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計劃。
來到牛軺車前,韋承停下腳步,輕輕拍了拍車轅,正欲上車,身後卻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