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景裕皇帝聊了不到十分,這次的談話也就結束了。自始至終,景裕都沒有詢問羅衝‘你有多少兵馬就能幫我打敗青原軍’這樣的話。
因為問了也是白問,對於臣子們的類似承諾,景裕皇帝早就不信了。
尤其武將,打仗前信誓旦旦的喊著,給我兩萬兵馬,保證能打得敵人屁滾尿流,可實際呢?有點尊嚴的也就戰死在沙場了,沒有尊嚴的便回來痛哭流涕請求皇上寬恕。
唯一一個能打的慕寒山,幾年前就在西疆那邊做起了土皇帝,現如今更是直接鬧了獨立。
不過,通過這一次溝通,景裕皇帝對於羅衝的品性倒是有了一些了解:人家是武者大宗師,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享受人生而已,實際上,根本沒把帝王之位看在眼裡。
說不清具體的原因,反正,景裕皇帝真的相信了,羅衝這小子果真就是看不上所謂的皇位,他還有更為精彩的人生可以享受。
到底有多麽精彩,景裕當然是說不清楚的,但內心深處竟然有一種淡淡的羨慕:我若是這樣,可能也不願當這個皇帝了……
最後的結論是:這是個幾乎不可能掌控的臣子,但在大原則上,又不需要對他有太大提防。你不惹他,他也不會反過來咬你。
景裕人品雖差,但看人的眼光還是有一些的,畢竟做了將近二十年的皇帝,跟下面形形色色的大臣打交道太多了。
離開皇宮,羅衝沒有再返回軍營,再次住進了永寧公主的那座宅子,因為知道她……
果然在當天下午,永寧就來了。
“恭喜你,又立了大功。”
見他凱旋而歸,永寧發自內心的高興,但還是問道:“你認為,青原騎兵還會跑來京城實施報復嗎?”
“不會。”
這個問題,羅衝在皇宮裡回答過景裕皇帝一次,此刻又道:“就算還沒有打殘,也把他們打懵了,他們該做的就是趕緊回巢舔傷口,怎麽可能還敢過來。”
“你果然創造了奇跡,我就知道,你能做到別人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永寧的一雙美目毫不掩飾地綻放著某種異樣光華,注視著他柔聲說道:“就看你自己樂不樂意。”
羅衝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茬。
但公主殿下卻不肯放過他,柔情似水的目光竟含有咄咄逼人的一種感覺,又問他:“我說的對嗎?”
“也對,也不對。”
羅衝只能含糊回道:“關鍵要看是什麽事了。”
永寧抿嘴一笑,攜著淡淡幽香從他臉前走過,緩緩來到窗前,看著外面那景致優雅的小花園,挺長時間都沒有再說什麽。實際上,表面的鎮定之下,這一會兒心裡面也是相當緊張。
因為接下來她就要問了:“聽說你還沒有成親,只在家鄉有一個童養媳對嗎?”
按說,這種話應該讓適合說媒的某個人來問羅衝比較合適,但永寧公主想來想去,都沒有一個適合人選。關鍵是,羅衝初來京城,在這邊還沒有交際圈可言,自己就算他最為熟悉的朋友了。
算了,還是自己來吧!公主殿下也就鼓起了這份勇氣,自己的幸福自己爭取。
“是。”
但對羅衝來說,這是最頭疼的話題了,這輩子想做一個純情男有啥罪過,卻意味著,必須狠下心腸拒絕別人嗎?
永寧緊張得要命,都不敢回頭看他,只是注視窗外,輕聲問道:“你也是差不多二十歲了,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紀,是嗎?”
“是。”
羅衝傻乎乎的應著,竟有一種遭受審問的奇怪感覺。
見他如此被動,心思細膩的永寧頓時有了種不太好的預感,意識到,接下來若把話說得太明白,很可能會從他那裡得到自己最不希望聽到的答案,更會把這件事趕進一條死胡同裡。
這樣不行!
是不是自己過於心急了?
面的話,她也就不敢說不敢問了,隨即變成:“封賞一旦下來,你便會返回廣靈是嗎?”
“嗯,出來挺長時間,家裡人肯定在時刻擔心。”羅衝點頭回道:“差不多該回去了。”
“好的,我知道了。”
永寧的情緒一下子低落下來,不過,這遠遠不足以擊垮她,稍稍沉默了幾秒,她竟然又問道:“能不能帶上我,讓我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從小到大,我都沒去過其他地方,最遠的也就是沐陽縣了。”
“行。”
這麽一點要求,羅衝哪裡會狠心拒絕,立即答應:“只要你請得下假來。”
請假?
永寧已經習慣了他這種講話方式,便輕聲回道:“父皇已經懶得管我了,只要我,願意在某些方面答應皇貴妃的一些條件,離開京城一段時間應該是沒什麽問題的。”
晉朝在某些方面的習俗,不像地球古代時那麽嚴苛,女孩子沒有出嫁之前,反倒會自由很多,一旦嫁了人,再想出遠門,那就得看丈夫樂不樂意了。
而且,有些話永寧並沒有說出來:知道我是和你一起,估計,父皇他也會是樂意看到的吧?
皇室的婚姻,隻講利益,不提感情,自己的大女兒若有辦法牢牢拴住羅衝這個超級打手,景裕皇帝不願意才怪呢。
“行,我就帶你到處走走。”
羅衝一揮手:“先走陸路,進了廣寧地界,再帶你乘船走運河。你不暈船吧?”
永寧搖搖頭,展顏而笑,滿目柔情地回道:“都聽你的,我只是……非常期待。”
“嗯。”
羅衝點點頭,估摸著,自己的封賞這幾天也就該下來了。
三天后,京城這邊的各路斥候果然確定了,青原騎兵剩下的一萬多騎,在幾十裡外的一座小鎮集結完畢,但沒有殺來京城,而是繞路北上,明顯就是要返回青原了。
這個消息剛剛傳進景裕皇帝的耳朵,京城內也就已經傳開了。很多事情都這樣,皇帝陛下作為深宮大院裡最為尊貴的囚徒,有可能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不說朝堂上文武百官有什麽反應,反正民間百姓要求給羅衝升官的呼聲那是越來越高了。
又過了幾天,兵部右侍郎王卓青跑來羅衝的面前,私下透露:“恭喜啊羅將軍,你的封賞已經定下了,正三品的征虜將軍,允許你組建五千人的騎兵隊伍,把你的遊騎范圍擴大為廣寧、金州和禹州三個省份,不受任何一省的總兵管轄,直接對皇上和兵部負責。這是一個非常古怪,卻又非常特殊的任命,不過這‘征虜將軍’的具體含義,你一定心中清楚吧?”
羅衝點點頭,怎會不理解,皇帝和朝廷的意思是:允許你組建五千人的騎兵隊伍,但必要時刻,你就得率兵征討青原國,為咱們晉朝出一口惡氣。
所謂征虜將軍只是一個過渡,因為朝廷方面實在想不出更適合羅衝的職位:把他放在京城,亦或是聽命於某省總兵,都會大大限制了他的發展,五千騎兵有可能好多年都組建不起來。
還得讓他保持著遊騎風格,區區一個廣寧省不夠,再給你兩個省份的地界,任你馳騁。
這不是放縱,而是因為朝廷拿不出銀子給他征兵,養兵,練兵,便只能給他一個頭銜,一片土壤,自己看著發展去吧。
現在的晉朝已是病急亂投醫,失去了慕寒山,好不容易又蹦出一個羅動,目前階段肯定會盡可能寵著護著,但有朝一日,等到他真的光芒四射威震天下了,肯定又會有一批人心生嫉妒,會在朝堂上,在皇帝耳邊針對他各種非議。
人心就是如此,用得著你的時候,怎樣都行,等到吃飽喝足了,沒有任何憂患了,他們又會開始琢磨,如何的卸磨殺驢。
接受封賞的過程沒什麽可說的,金鑾殿上,羅衝一個大范圍幻術施展出來,屹立在殿堂中間大模大樣的拿到了聖旨,什麽下跪磕頭?主隆恩之類的,全都見鬼去吧。
封賞的當天,景裕皇帝還在禦花園設了晚宴款待羅衝,席間只有兩個問題是重點,景裕問:“愛卿組建騎兵,錢從何來?”
“搶!”
羅衝回道:“現如今匪患猖獗,我便把三個省份的各路土匪全都剿了,把他們搶到的財物全都搶來,養五千人馬應該足夠。這樣的話,既不用朝廷出一兩銀子,也能給地方上帶來安寧,還可以借此練兵,可謂一舉三得。實際上,我現在的五百遊騎就是這樣搞出來的。”
“好!”
景裕一拍桌子,欣然而道:“把你的遊騎范圍擴大為三個省,其實呢,我也就是這麽想的。”
“陛下英明。”
羅衝心中好笑,不用你出一分錢,還能帶來種種好處,可不是你會叫好。
“別人奉承我,我都信,可你嘛……”
景裕端著酒杯含笑說道:“其實呢,身為武者大宗師的你,某種程度上來講,和我是平起平坐的。”
他這個皇帝就是這樣,用你的時候,再好聽的話也能說得出口,但等到需要你替他背黑鍋的時候,那也會極度無情,毫不客氣。
接下來,景裕又問了:“你和永寧是怎麽回事?”
“沒什麽啊?”羅衝裝傻。
“晉朝長公主,跟著你一路南下遊山玩水……”
景裕把玩著手裡的玉石酒杯, 語氣低沉:“這種事必然會傳遍天下,她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女孩子,你就不為她的名聲考慮一下?現在,我只是以一個父親的立場來問你,羅動,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比較好。”
羅衝拿他這個皇帝從來都不當盤菜,回答時當然是語氣輕松:“既然她願意跟著,我也願意帶著,那就一路走下去,看情況再說吧。反正,她這個長公主都已經抗婚好幾次了,陛下拿她也沒有什麽好辦法。”
“抗婚?”
景裕放下酒杯,低聲歎道:“我就怕,她這個大姐把其他皇子都給帶壞了,若不是看在她母親的情分上,我真是……”
講這話時,還瞪了羅衝一眼,無聲表示: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最後一次抗婚,就是你小子暗地裡在搞鬼。戶部尚書整天在我面前哭訴,他家的二小子都有些精神失常了,回家之後,天天都在鑽研打漁狩獵,辨識野果之類的野外求生技能,亂七八糟的什麽東西都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