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麽人?”
白露縣城牆上的歡呼聲,自然引發了耀天軍的關注,營地中央,耀天王和土匪首領們站在一座高度數米的土台子上,密切觀測著那支騎兵的動作,也好及時下達應對指令。此刻,他們的目光一起轉向了城門那邊。
“只是個傳訊兵吧?”
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他們也想不到那個一人獨騎的小黑點竟是廣靈千戶羅動。
耀天王身邊的軍師卻在分析:“能夠引發萬民歡呼,只能是收到了確切消息,白露無憂,危機解除……如此說來,只靠這一百騎兵必然不夠,很可能,接下來還有大隊人馬陸續趕到。”
他這麽一分析,可怕那些土匪頭子緊張壞了,有人就說:“只是這廣靈騎兵,就讓咱們焦頭爛額,假如說,廣陵府那邊也跟著發了兵,而且讓羅動指揮,不用多,一千人就足以剿滅咱們了。”
一百騎就把咱們嚇得不敢冒頭,一千人的隊伍若是來了,還不得直接滅掉?
實際上,他們怕的並不是官兵的數量,說來說去,怕的還是羅動這個人。
整個廣陵府到底有多少兵,這些土匪都是心裡有數,若怕他們,哪裡還敢造反,只是萬萬沒有料到,竟會有羅動這樣一個煞星突然而然地竄了起來。
“留在此地,必死無疑!”
有人又說了:“天王,咱們還是趕緊撤吧,趁著羅動還沒有帶兵殺到。”
“諸位想撤去哪裡?”
耀天王淡淡而道,盡管心裡面比誰都怕羅動(二尊者落入羅動之手造成的心理陰影),但在他們面前,卻還要裝作從容淡定。
“哪裡都行,別讓羅動追上就可以。”
有匪首立即回道:“不行就離開廣陵,前往其他府地,甚至其他省份!羅動怎麽說也是當官的,有一個轄區的說法,是不可以帶著地方軍隨便越界的。”
“嗯,這個行,這個行!”
其他人紛紛附和:“天下之大,哪裡都能造反,去了其他地方,說不定還會招攬到更多人,還能有一個根基坐下來守著呢。”
但還是有人比較清醒:“可問題是,帶著這麽多百姓,咱們走不快啊,用不了幾天,就會被官兵追上。”
其他人剛剛冒起的一點欣喜,頓時就被一大盆冷水澆滅:是啊,帶著百姓走不快,可若是甩了他們,憑什麽抵擋騎兵的騷擾?
若沒有百姓護盾,只是羅動手下的一百騎,就能把咱們一點點蠶食乾淨。他們的厲害,前些日子那可是真的領教了。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可怎麽辦?
想來想去,就是沒想過要和官兵拚命。幹嘛要拚命啊,那還不如在原先的山頭上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呢。
看著他們猶豫不決,慌亂不定,耀天王心中冷笑:“一群廢物,成不了任何事,就是個被人操縱被人利用的命了。”
對於自己的安全,他倒是不怎麽擔心,武藝在身,大不了一個人趁夜潛逃,逃之前把早就備好的替身殺死在大帳中,偽裝成自刎而死。想那羅動也是沒見過自己,必然不可能瞧出破綻。
他們在這邊遲疑不定,羅衝也已經回到了原先的高坡上。
鄭知縣剛剛提出過,從上面放下吊籃請羅衝入城歇息,但被羅衝拒絕了。鄭知縣也不過客氣一下而已,雖是文官也曉得,帶兵打仗的指揮官哪有一個人躲進城內的道理,肯定要與手下軍士們同在。
接下來的過程不必細說,一個多時辰下來,馬憨子他們的騷擾戰術還算不錯,陸續解救出兩千多百姓。
這就不少了,而且,馬憨子他們也累了,畢竟不是悠閑騎馬三個小時,體力和心神都是消耗頗大。
轟隆隆……
騎兵們離開了,也要給反賊們一些些喘息的時間,不能一下子逼得太狠,免得他們承受不住壓力而崩潰,會采取大肆砍殺百姓的極端宣泄。
況且,羅衝的意思是,就這樣持續幾天呢,也不能一下子搞定。
第二天一早,反賊拔營,驅趕著百姓開始朝東北方向進發,因為那個方向離運河最近,他們的想法是,能跑多遠跑多遠,盡可能搶在被官兵追上前成功渡河,那樣的話,就可以據岸而守,半渡而擊,利用地形優勢,才有膽量與官兵對抗。
地形優勢才是土匪的最大依仗,一輩子都是這麽玩的。
“六十裡路!”
馬憨子坐在馬上,遠遠地看著荒野中長蛇陣一樣蜿蜒曲折的反賊隊伍,對羅衝笑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也要走五六天呢。”
“嗯,那就五天之後,讓他們看到運河,看到了希望,再一舉殲滅。”
羅衝下令:“派斥候截住洪海山,讓他們立即轉向,加快行軍速度,提前趕到運河那邊找到優勢地形埋伏起來,到時候兩頭一堵,甕中捉鱉……這幫家夥不就喜歡玩地形嘛,咱就用他們所擅長的辦法對付他們。”
“喏!”
馬憨子調轉馬頭,領命而去。
接下來的幾天,羅衝親自帶隊,不斷騷擾反賊的行進隊伍,卻不以殺人為目的,而是盡可能救人。
荒野雖然空曠,但地勢不平,幾萬人再怎麽著也不可能擠成一堆兒,無可避免就會拉成了長蛇陣。
騎兵的騷擾讓他們首尾難顧,其中漏洞百出,自然也就有大把機會救出更多的百姓。
百姓們早就看到了獲救的希望,原本的麻木很快消退,也都在進化著提升著,漸漸地也都懂了怎樣配合騎兵的騷擾式衝擊。
有親人的百姓也都覺醒了:能逃就逃吧,別想著和家人一起逃了。我在這一波逃掉,她在那一波逃掉,日後想辦法重逢也就是了,就算半路上遇不到,返回家鄉的本能意識都是有的。剩下的,就看命了。
百姓的逃離並沒讓土匪們過度驚慌,反而都有了另一種慶幸和希望:連續五天,並沒被更多的官兵追上。
想想也對,廣陵衛那些當兵的早就爛透了,還不如咱們能吃苦呢,衛城離這邊又遠得很,追不上並不奇怪。
至於不停騷擾的騎兵,由於次數實在太多,他們也判斷不出到底是有經驗了,還是感覺麻木了,反正隻覺得自己應付起來不是以前那麽慌亂和害怕了。
堅持下去,過了運河,擺脫了羅動這個魔鬼,一切都就好了!
在此期間,廣靈鎮那邊,又有人武者高手悄悄潛入了鎮子裡,因為他們認為,羅衝帶兵出去平亂了,家中空虛,正是解救二尊者的最佳時機。
但這次只有一個人,憑借著同門之間的某種感應,他相當順利地也就找到了關押著女刺客的那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房間。
“連個守衛都沒有,莫不是,她被廢掉了內功,斬斷了四肢?”
進門前,此人的腦海中還冒出了這樣一種自認為最不樂觀的情況。
毫無聲息的進去了,門窗都沒有被敞開過的過程與跡象,可見,此人身懷絕技,動作的靈敏與迅捷幾乎可以表演穿牆類魔術了。
女刺客似有感應,盡管她內力被封,各方面感知能力大幅減弱。
“大尊者?”
她微眯雙眼,臉上髒兮兮的,身上也已經發臭了。
吃喝拉撒都在這一間屋裡,又不能洗澡換衣服,這麽多天了,不臭才怪呢。再漂亮也還是凡人,臭起來都一樣。
“是我。”
來人低沉而應,看她肢體健全,也不像被散了功,頓時心中一輕:情況不是很壞,只是被完全封閉了內力。
“你不該來。”
女刺客搖頭苦笑,也有自嘲意味:“這句話,我好像不是第一次說了。”
“別擔心。”
大尊者低聲說道:“他帶兵平亂去了,幾天前就不在鎮子裡了。”
“真的?”
女刺客頓時一喜,怪不得這幾天都沒見到他,任憑自己對那些仆人如何要求,他都沒有過來。
“我帶你走。”
大尊者點點頭,相當的沉穩。
“別傷了他的家人!”
女刺客急忙提醒:“此人極其可怕,千萬不能與他結下深仇,或許日後還會有……”
正說著呢,大尊者一步兩步走了過來,可到了第三步,他就身子一顫,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全身骨頭,軟塌塌地倒了下來。
“大尊。”
女刺客艱難的爬起來,手撐著地推了推他,大尊者一動不動,臉朝下趴著,面部表情略顯震驚,但眼珠子都是定格不動的。
希望來得突然,消失得……特馬的更快!
還不如不來呢!
女刺客神情呆滯地縮回到牆角,幾秒後,表情變為極度的絕望, 抱著膝蓋,開始默默流淚,很快就變為抽泣,最後都嗚嗚嗚嗚的哭出聲了。
從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哭,還哭得如此悲傷……
東北方向,距離運河還不到三裡,有一段路是從幾座大山裡開辟出來的,官名叫做橫斷山,老百姓則叫它尺骨溝,意思是,當初為了山中開路,死掉了太多苦力,腳下每一尺都會埋壓著一具屍骨。
這條路是為了運河服務的,可以通向廣陵府,乃至西面的其他州府,甚至可以連通西域。至於那條大運河,死的人也就更多更多了。
“尺骨溝!”
羅衝點頭:“地方選的不錯,不算狹窄,不至於誤傷太多百姓,也不會讓他們有太多人逃掉。”
那些土匪嘍囉混在百姓中四散而逃,羅衝是允許的,但耀天王和那些匪首,絕對不行。
寧可用手中弓箭一一點名,也不能讓首惡逃脫。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