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夫沒有跟契科夫打招呼。契科夫不認識阿耶夫,但阿耶夫卻認得他是誰的兒子。
駱志遠看出了這一點,心頭就更加鎮定自若了。與契科夫結識本是偶然,不過,既然能利用上契科夫在莫斯科本地的人脈背景,他也沒有必要矯情。至於在跟阿耶夫的合作中,他使用了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好在這只是一錘子買賣,他並不打算跟阿耶夫長期合作下去。
“哥們,去我家幫我們家老頭子看看病,他那個——那個關節炎,很痛苦,很痛苦!”契科夫比劃著用蹩腳的中文說著,好端端的一句話被他搞得邏輯混亂、詞不達意。
駱志遠忍不住笑了,“契科夫,沒問題,我去幫你爸爸看看,但是你最好找一個翻譯。”
他要去契科夫家去給老契科夫治病,如果沒有一個語言流暢的翻譯,他很難完成治療。
尼娜聞言,點點頭,扭過頭去衝謝爾蓋說了幾句,謝爾蓋同意充當臨時翻譯,不過提出要加錢。
契科夫不滿地瞪了謝爾蓋一眼,從錢包裡掏出一摞盧布來塞給了謝爾蓋,也不知道低聲說了句什麽,反正謝爾蓋的臉色頓時變了,低著頭上了契科夫的轎車。
契科夫的家在莫斯科市中心的一幢花園洋房別墅裡。司機把車停在極具有歐式風格的雕花鐵柵欄門外的草坪上,謝婉婷下了車,打量著眼前這幢美輪美奐近乎藝術品的住宅,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裡著實有些羨慕。
契科夫笑著帶領駱志遠和謝婉婷走進院中,一路踩著鋪著鵝卵石的小徑走上別墅的台階,自有工人自動將門打開,歡迎客人進去。
契科夫家別墅內的陳設布置,跟其他俄國人家裝風格沒有太大的差異,只是豪華奢侈得多。駱志遠很識貨,無論是牆壁上懸掛著的油畫、擺飾、家具,還是隨處可見的小工藝品,都價格不菲,有些可能還是罕見的古玩珍品。
一個面目輪廓與契科夫隱隱有些相似的、身材高挑的女郎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她穿著樸素,上身是簡單的毛線衣,下身是一條天藍色的牛仔褲,一頭金發隨意扎起,膚色白皙、鼻梁高挺,碧眼眸光閃閃,卻是態度冷淡。
契科夫用俄語喊了一聲,但女郎只是掃了駱志遠和謝婉婷一眼,並沒有下樓來,繼續站在樓梯上打量著。
契科夫有些尷尬地向駱志遠和謝婉婷解釋道:“我姐姐,安娜。”
駱志遠哦了一聲,他能看得出來,契科夫的這個姐姐似乎並不歡迎他們。
說話間,契科夫的父親老契科夫哈哈笑著從客廳那邊迎了過來,沒有等駱志遠反應過來,他就被豪爽的老契科夫來了一個熊抱。俄國人性格豪爽、不拘小節,老契科夫用俄語說了一通,雖然沒有讓謝爾蓋翻譯,但駱志遠和謝婉婷也能明白,這大概就是歡迎他們來家裡做客的意思。
契科夫伏在老契科夫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駱志遠在火車上施針治好了他突發的急性腸胃炎的事兒,他早就繪聲繪色地學給了家裡人聽,在征求了老契科夫的同意之後,才把駱志遠請到家裡來,幫老契科夫診治他的風濕性關節炎。
老契科夫半信半疑,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他這雖然不是什麽大病,但奈何長期拖著,不是這裡痛就是那裡疼,
一到天寒地凍或者陰天下雨的時節,更是渾身關節疼痛難耐。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醫生,甚至還動過一次手術,但效果都不佳。 ……
駱志遠笑笑:“請老先生躺臥在沙發上。”
謝爾蓋翻譯著,老契科夫便依言躺在了客廳的長條真皮沙發上。
駱志遠俯身下去,挨個揉捏老契科夫的膝、腳踝、肩、肘、腕等處的關節,力度不一,老契科夫不斷發出呻吟聲。有些關節部位本來就是隱痛的,讓駱志遠這麽一揉捏,痛感就驟然加強了。
契科夫家裡的工人和司機、保鏢等一乾人等聽說有華人中醫來給老主人看病,就都跑進來看熱鬧。契科夫的姐姐安娜也悄然走下樓梯,站在一側凝視著駱志遠的動作,神色卻有些不善。契科夫和尼娜對駱志遠充滿著信心,但其他人可不這樣想,包括被揉捏的老契科夫。
聽到老父呻吟的聲音加大,安娜眉頭一簇,張了張嘴,又慢慢閉上。這也就是語言不通,若是語言相通,她必然會當面指責駱志遠裝神弄鬼的。
駱志遠揉捏半天,做出了自己的判斷,老契科夫的風濕性關節炎相當嚴重,尤以肩肘部為甚。
他皺了皺眉,沉吟起來。中醫治療風濕性關節炎,無非是有兩法:其一是膏藥,其二就是針灸。其理不外乎是祛風寒、通氣血、壯筋骨,方法不一,但目的是一致的。外公穆景山倒是有一個治療風濕性關節炎的膏藥方子,只是如今他人在莫斯科,顯然無法配置到很多稀罕的中藥材。既然炮製膏藥不成,那就只能采用針灸的法子了。
駱志遠轉頭望著謝爾蓋道:“謝爾蓋,你跟老先生說清楚,要治他的病,我只能采用針灸。但因為他的病情比較嚴重,已是陳年舊疾,我下針會猛,痛感會很強。如果他能忍得住痛,我就試一試,如果不能忍,那我也無能為力了。”
謝爾蓋趕緊翻譯給老契科夫聽。老契科夫眨了眨眼,笑笑,“可以。”
老契科夫自認為可以承受。華夏的針灸之術,他亦有所耳聞,今日既然適逢其會,那無論如何也需要嘗試一下。至於痛楚,無休止的病痛他都能忍受,治療的痛感又算得了什麽呢?
駱志遠點了點頭,從挎包裡取出自己的針灸包,打開,開始取出一根根金針用酒精棉消毒。
契科夫家裡的人望著這幾十枚寒光閃閃的金針,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那躺在沙發上自問堅強的老契科夫,見狀也是嘴角哆嗦了一下,這麽長的針,要是扎進身上,那……
安娜眉頭猛然一挑,她一把推開契科夫,望著駱志遠語速極快地說了幾句,神態表情有些憤怒的樣子。
謝爾蓋尷尬地一笑,“駱先生,安娜小姐覺得……覺得你這針灸的法子不合適,她說她也是醫生,她不允許你往契科夫先生的身上扎針,堅決不允許!”
其實安娜的話遠遠比謝爾蓋翻譯過來的要難聽得多、言辭更加激烈,謝爾蓋不好意思如實翻譯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