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3次列車周三(11月27日)早上八點過五分開車,運行5天6小時14分鍾,橫穿塞外進入蒙古境內,然後經烏蘭巴托到俄國,最後終點站則是莫斯科。
乘坐這趟國際列車的只有三種人:一種是國內往莫斯科去的遊客,一種是俄國來華旅遊的返程者,一種便是國際倒爺。前兩者人數不多,大多數都是倒爺。
“倒爺”是80年代出現的一種特殊群體,國內在從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過程中,尤其是在價格雙軌制時代,一些人利用計劃內商品和計劃外商品的價格差別,在市場上倒買倒賣有關商品進行牟利,被人們戲稱為“倒爺”。“倒爺”一度盛行於全國各地,尤以京城地區最為流行。
隨著蘇聯解體,因俄國缺乏大量的輕工業消費品,倒爺們便以超乎尋常的商業嗅覺,轉戰國際市場,往返京城與莫斯科之間,牟取暴利。
周三早上,駱朝陽夫妻親自開車送駱志遠和謝婉婷去火車站。
路上,謝秀蘭再三叮囑兩人路上要注意安全、要互相扶助、要如何如何,駱志遠神色平靜微笑不語,謝婉婷就聽得有些鬱悶。
她主動岔開話題笑道:“志遠,我聽說現在去俄國做生意一個星期能賺一輛奔馳,是不是真的?”
駱志遠笑笑,“當然不是真的,以訛傳訛,太誇張。不過,現在俄國國內經濟危機、市場混亂、遍地都是商機倒是不假。不過,小打小鬧可以,要想賺大錢,也不容易。”
說話間,車就停在了火車站的停車廣場上。
謝秀蘭和駱朝陽吩咐司機幫駱志遠兩人將行禮通過安檢,進了候車廳,然後就離開了。
……
今天氣溫還算高,風和日麗,大概有零上兩三度的樣子。謝婉婷穿著一件褐色的皮夾克,下身是天藍色的緊身牛仔褲,戴著一頂灰白色的毛茸茸的帽子,圍著格子圍巾,時尚、靚麗,氣質高雅。她守著一堆行李置身於或神色疲倦或精神振奮的倒爺乘客群中,顯得是那樣的鶴立雞群,非常扎眼,不時引起很多男人的矚目。
駱志遠從服務部買了兩瓶礦泉水和兩包煙回來,在滿是蛇皮袋子的地面上幾乎是跳躍行進,抬頭瞥見謝婉婷已經被年齡不一的男女倒爺及其貨物包圍起來,不禁苦笑。
他定了定神,一個箭步竄了過去,倒是嚇了謝婉婷一跳。
謝婉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掃了周遭這些人,伏在駱志遠耳邊小聲道:“志遠,這些人帶的都是皮衣和羽絨服啊,聽他們議論似乎那邊價格很高,跑一趟能賺一萬多塊,一個月正好跑兩趟,不少錢呢。早知道我們也帶一包過去試試了,反正也是順道。”
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傳過來,而謝婉婷呵出的絲絲熱氣又吹拂在駱志遠的耳際,他扭頭望著這張近在咫尺觸手可及稍稍仰仰臉就能一親芳澤的清秀面孔,那精致細膩柔美的五官都一一在他眼前放大,他微微有些失神。
謝婉婷猛然意識到兩人此刻的姿態太過親密,就紅了紅臉,站直了身子,輕輕嗔道:“跟你說話呢!”
咳咳!
駱志遠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笑道:“我們又不是二道販子,帶貨幹什麽?你這帶的東西本來就夠多了,你等著吧,等會上車的時候人擠人,
夠我們受的!” 謝婉婷微微一笑:“沒事,我們不急,提前40分鍾檢票,有充裕的時間上車,我們何必跟他們擠呢。反正我們買的是軟臥,應該沒有多少人。”
軟臥的車票價格是硬臥的數倍,因為是國際列車運行周期長,硬座車廂並不多。
昂貴的價格下,買軟臥的人就不多。所以,軟臥雖然只有一節車廂,但卻空著很多包廂和鋪位。開始檢票時,駱志遠和謝婉婷待大隊人馬都蜂擁進了站台,然後才好整以暇地背著自己的包,慢慢進入站台。
駱志遠左肩一個包,右肩一個包,手裡還提著兩個包,大步前行。謝婉婷背著自己的隨身小挎包,本待幫駱志遠提一個,卻被駱志遠搖頭拒絕,隻得默默得跟在他的屁股後面,進了站。
一陣清冷的寒風撲面而來,吹散起謝婉婷額前的散發。她的臉蛋泛著紅光,眸光中卻閃動著似水幽深的光亮,耳邊傳來周遭乘客此起彼伏的怎呼聲,她心頭一暖,湧蕩著莫名的柔情蜜意,跟緊了幾步,輕輕道:“志遠,給我一個包吧,我能行的。”
“不用,你把車票和護照簽證準備好,我們上車。”駱志遠加快了腳步。
兩人所在的包廂沒有外人,只有他們兩個,駱志遠匆匆將行禮塞進行李架上,然後又把裝著錢包的挎包放在鋪位內側,指了指鋪位,“婉婷,先休息一會吧,車馬上就開了。”
謝婉婷搖搖頭,推開包廂的門,靜靜地站在車廂走廊上眺望著車窗之外的喧鬧景象。她的眉梢飛揚,眉眼間浮蕩著些許的振奮期待之色,駱志遠慢慢躺下,掃了她一眼,知道她頭一次不在謝家人的“監控”中出遠門,心情有些激動。
嗚!
嗚嗚!
列車發出尖細而悠遠的長鳴,車廂咣當了一下、二下, 旋即是猛烈的四五下,最後才“通”地一聲駛動起來。
車速由慢及快,最後風馳電掣在鐵路線上。沿線的景致向後飛逝,謝婉婷興奮地回頭來正要跟駱志遠說幾句什麽,卻見駱志遠已經閉目小憩,似乎睡了過去。
謝婉婷撅了撅嘴,有些不高興地走回包廂,將門關緊,坐在鋪位上脫掉鞋子,蓋著毛毯從挎包裡取出一本《黃金時代》的雜志來百無聊賴地翻動著。
謝婉婷沒有想到駱志遠這一睡就是幾個小時。等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已經是中午時分,列車早已過了張家口南,駛向古稱雲中的塞邊某市了。
他抬頭一看,見謝婉婷動作輕盈地提著一壺熱水正在往餐盒裡衝兩包豆奶粉,留給他一個秀美的背影。列車輕輕晃動一下,她發出呀地一聲,水灑落一地,她慌不迭地跳開去。
駱志遠立即翻身下鋪,上去幫忙。
謝婉婷倔強地搖搖頭,示意駱志遠坐下。她不知從什麽地方取出一塊抹布,將餐桌擦拭乾淨,然後才如釋重負地重新坐下,用湯杓攪拌著衝泡好的豆奶,溫柔地遞給駱志遠一片抹了果醬的麵包,“吃點東西吧。”
“謝謝。”駱志遠本想去餐車吃,他是怕謝婉婷大家千金吃飯講究湊活不了,卻不想一片麵包一根火腿腸一包豆奶粉,就解決了一頓中餐。
兩人各自盤腿坐在鋪位上吃著東西,偶爾相互對望一眼,心底都泛起一絲絲的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溫情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