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朵走了以後,鄒奕宏很怕回家,甚至躲著回家。
進門的照片牆,走道的塗鴉,陽台的小帳篷,書房還沒砌完的模型,房間夾著書簽的兒童版論語,電視櫃下面幾抽屜的兒童健康零食,冰箱的XJ牛奶,還有沒吃完的杯裝雪糕。
滿屋子都是朵朵的回憶,朵朵無處不在卻已經不在。滿屋子都是撲面而來的悲傷,一進去就呼吸不了。剛開始有幾次,鄒奕宏是哭著跪在了入門廊,他的生機器人平安扶著他到客廳,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中心接了一個國家大項目,量子通信傳遞幹細胞所有信息,並在接收端培養幹細胞,需要保證這個傳遞過程不會受到任何汙染,通訊安全模塊就有中心承建。阻止一切外來干擾,校對發射和接受的一致性,防止出現基因差異,保證接收端的幹細胞和發射端的幹細胞是複製級別。
這個通過量子通信實現細胞再造的實驗,就是為了日後深空探索作準備。未來通過量子通信,在接收端完整複製一個生命體,那麽發射端的生命體就可以進入封存或休眠。只要哪個基地有複製設備,你就可以去到那裡,就省去了旅途時間,也保證全宇宙只有一個你。
但是這樣操作,也潛在著很大的倫理風險,譬如,封存或休眠的你,是銷毀還是繼續封存;如果銷毀,這算不算謀殺;如果封存或休眠的你不慎醒來了,這樣就存在兩個一樣的你,誰才是真正的你?
這就是忒休斯之船的生命克隆版,需要聰明的後人來解答,現在我們就負責造船。
鄒奕宏就趁著這個機會,吃住在中心,中心健身房洗澡,在辦公室打地鋪。不知情的員工看到領導這樣子,剛開始還學著加班,但後來都紛紛向馬冬梅投訴領導違規加班。
馬冬梅猜到鄒奕宏是想用工作麻醉自己,但又不想把鄒奕宏的家事到處解釋,於是就說鄒奕宏加班是為了讓你們少走彎路。讓他們到點下班別理鄒奕宏,考核只會按一天6小時的成果。加班對提升考核沒幫助,反而認為你能力有問題,有空回去談戀愛造人為國家戰略作貢獻。
大項目差不多收尾了,馬冬梅知道鄒奕宏是睹物思人,但這樣靠工作逃避也不是辦法。於是征得他同意後,就把朵朵的物品整理打包,過期食物就回收處理,其他的就打包放車庫。
項目結束了,工作閑下來,鄒奕宏的精氣神慢慢也回來了。但是發呆的時候多了不少,經常呆呆望著窗外的從南方移植過來的紫荊花。
其實馬冬梅也是熬了好幾個月才慢慢走出來。剛開始那幾個月,她每次想起朵朵,都會偷偷抹眼淚。
時間真能衝淡一切,但是時間不能抹平一切。
這樣大概過了2年,鄒奕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敢回放朵朵的相冊,也敢在電視上播放朵朵的藝術照。
讓你難過的事情,總有一天,你會笑著把它們講出來。
鄒奕宏不會笑著複述朵朵的病情,但是他能平靜的面對朵朵留下的回憶,也算走了出來。
鄒奕宏還設置了一個回家場景,進門後喊:朵朵,爸爸回來了。這時候,霄米的裸眼3D巨幕電視牆就會打開,客廳燈光從微光模式調成兒童舒適觀影防近視模式。
朵朵還在的時候,會很開心衝下樓,纏著爸爸先陪她看會兒電視。
這天,他回到家,他的伴生機器人平安提著一個手提箱,自覺走到充電樁站著充電。
還是象往常一樣,喊了一句:朵朵,爸爸回來了。
其實,每次結果就是,客廳燈光從微光模式調成兒童舒適觀影防近視模式,打開霄米電視牆這個動作倒是給取消了,因為不會再有人下樓纏著他看電視。
突然,有個熟悉又陌生聲音回應:爸爸,快過來快過來,一起看電視。
這把聲音太熟悉了,從牙牙學語到伶牙俐齒,到臨走時候的有氣無力,這些都印在他腦海裡。這把聲音太陌生了,有兩年沒聽到應答,這輩子是不在可能聽到。
鄒奕宏聽到聲音來源,原來是電視牆打開了,畫面是朵朵坐在書桌前,正擰頭笑嘻嘻地望著鄒奕宏。背景就是樓上朵朵的公主房,背面正中就是她的公主床。
鄒奕宏是國內頂級安全中心的首席科學家,看到這樣詭異的場景,一陣迷惑不解甚至慌亂就噴湧上心頭。但是首席就是首席,也就幾秒的功夫,他就收拾住這些不良情緒,理智和專業開始啟動。
鄒奕宏在電視牆前左右走動,發現朵朵臉是跟著他移動。
看新聞的時候,你盯著主播的眼睛左右走動,你總以為主播的眼睛是無時無刻跟著你。其實是你的眼睛沒離開主播的眼睛,你才以為主播是盯著你。只要你看看主播的兩隻耳朵還是對稱的,你就知道電視中的主播其實盯著正前方,並沒有盯著走動的你,那是人眼的錯覺。
但是,這次很明顯不一樣,朵朵是在實時轉頭,因為耳朵出現了一邊多一邊少。
“人臉跟蹤和實時視頻生成,未經授權使用朵朵的形象,這些視頻基本斷定是偽造。未經授權製作合成視頻並發布,這可是5年以上重罪。”
鄒奕宏冷靜地分析現場,慢慢地整理證據。雖然一開始給打蒙了。但清醒過後,他開始緩緩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