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停下來敘舊了。
在簡單的寒喧之後,王子飛率領著一個連的戰士去堅守被日軍棄守的一片廠房,看著戰士們失望的臉色,李惠澤只是笑了笑,然後又一次上了樓,每一個都知道,援軍不可能來換防的,南京有太多的地方需要部隊去堅守。
站在二樓的窗邊,呼吸著那充滿屍臭味的空氣,聽著遠處傳來的密集的槍炮聲,李惠澤朝著天空看去,月亮被烏雲遮擋了,這個月夜,又是一個無月之夜,在這個無月之夜,日軍是否會發起夜襲呢?
或許,他打心眼裡仇視尋些日堊本鬼子,但不能否認他們的勇氣。
在南京的激戰中,日軍一次又一次證明著他的勇氣,他們總是能戰鬥到最後一人,很多軍堊隊都宣稱自己會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但又有幾個部隊能夠做到呢?但是至少他所遭遇的一支支日堊本軍堊隊卻做到的。
“他們今天夜裡會來嗎?”
望著窗外的廢墟,於成傑在心裡默默的思索著,以至於整整一夜都未曾合眼休息,直到天空泛出微弱白色的時候,極度疲憊的他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便靠著牆睡下了,即使感覺到屁股被玻璃割破了口子,也不願意翻過身來,就這樣他陷入了深沉的昏睡。
清晨時分,當太陽再一次升起的時候,他被尖嘯著由遠及近的轟炸聲驚醒,整個城市都在搖晃。他跳起來,懊惱自己怎麽一直睡到敵人先發起進攻。他抓起身邊的衝鋒槍槍返回到靠在窗前的士兵們之間,用衝鋒槍掃射著試圖進攻的日軍。
突然,一陣暴風驟雨般的炮彈頃刻就覆蓋那片街區。一棟棟的樓房的殘骸在暴雨般的炮火中化成瓦礫,這是連無線電員呼叫的炮火,在長江的對岸,有多達兩個重炮團、五個榴堊彈炮團為南京的城防部隊提供火力掩護。甚至,就在昨天,長江內的海軍炮艇,亦用高炮直射試圖進攻合成廠房的日軍,也正是在密集的炮火中,守衛這裡的部隊,才能堅守至今。
但是密集的炮火並不能阻止日軍的進攻。日軍依然不斷的從正面攻擊各個連排據守的樓房、廠房,雖然未得逞,但是部署在前沿的2連所在廠房左右的幾片廢墟卻被他們突破了。在日軍將自己的部隊包圍的時候,早晨9點鍾時,王子飛在電話中聽到老同學嘶啞的聲音:
“你那裡怎麽樣?守得住嗎?”
“守得住。”
“守住,守住,很快,咱們就會有援軍了。”
營長只是給了簡單的幾句話,這幾句話只是讓王子飛相信他不是孤立的,他依然會得到支援,到那時,一切都會好的。盡管,他的內心深處,同樣也明白,所謂的支援,是遙遙無期的,能補充一些新兵,或許就是最大限度的支援了。
而此時,日軍卻佔堊據了其四周的房屋,於是王子飛陷入一個極為危機的“包圍”圈內。按照命令必須堅守在這裡,不計代價的堅守這裡,並等待兩種可能的結局:或則我軍突破敵陣,前來支援他,或則糧盡彈絕,全連戰死。雖然他自己有時不得不想到第二種情況可能發生,彈堊藥可能在援軍到達之前耗盡,然後他被迫率領兄弟們用最後的彈堊藥,發起一次反攻。
“希望……”
槍聲,爆炸聲,打斷他的希望,又一次,日軍向著這裡發起了進攻。
腐屍的惡臭味,在空氣中彌漫著,在接下的兩天之中,樓房牆腳邊,院子裡,各個破碎的窗戶前,到處是日堊本人的死屍。誰也不去掩埋他們——既沒有時間,也沒力氣,更沒有這樣的願望……
而在這座已經完全變為廢墟的建築之中,在這空蕩蕩的廢墟之中,看著那露天的廠房,王子飛可以想象得到,在戰前,這座工廠的規模,它的規模是何等的龐大,但,現在這一切,都結束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戰爭中毀滅了。
不!
用力的搖著頭,王子飛在嘴裡喃喃著,
“抗戰建國、抗戰建國……”
是毀滅,也是開始,在這場戰爭中,中堊國一定能夠涅盤重生,一定能夠……
“連長,小鬼子又衝過來了!”
在戰士的喊聲中,王子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在過去的兩天之中,連裡的兄弟陣亡三分之一,使得這個陣地上他們不到七十個人,他們的武器僅僅是六十七支步槍、十二支手提機槍、一挺重機槍和三支手堊槍,至於子堊彈僅夠維持一兩次戰鬥。這是他們連的全部家當了,而且激烈的戰鬥消耗了大量的彈堊藥,以至於他甚至不得不將子堊彈集中到射擊水平較好的老兵手中,至於那十幾名新兵,則讓他們負責甩手榴堊彈,從而達到節省子堊彈、有效殺敵的目的。
“弟兄們……”
看著身邊的兄弟們,王子飛的聲音顯得有沙啞,語氣也顯得很是沉重,他看著那一張張黝黑而疲憊的臉龐。
“現在陣地上只有我們是這些人了。”
連長講話的時候,戰士們都默不作聲的認真地聽著。此時,從連長的神情中,他們多少已經明白,他們無法活著看到勝利的那一天,這裡將是他們每一個的死地。
“現在,我們的子堊彈基本上已經耗盡了,而且大半傷亡,如果撤退的話,也許,沒有人能說什麽,畢竟,我們堅持了兩天……”
提到撤退時,王子飛的雙眼變得黯淡無光起來,而在他說話的時候,連裡的幾個老兵則默默的拄著槍,低著頭,而還有幾名新兵則緊緊的握著手榴堊彈。從上海直到南京,老兵們經受過血肉磨坊的血戰、遭受過毀滅性的轟炸,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咆哮聲讓每個人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沒有後援。只能拚命抵抗。雙方在狹長的陣地上衝過來,打過去,團長犧牲了……營長陣亡了……連長被炸碎了……他們記得當他們從上海撤出來的時候,他們一個師先後補充了一萬三千多名官兵……一個師的弟兄差不多都打完了……
“但是,我們能往哪裡撤退呢?”
突然,王子飛大吼起來。
“我是去年11月在上海前線去了咱們連的,我們血戰過淞滬、血戰過一道道國防線,每一次血戰之後,我們就奉令撤退,是的,是有命令,但是,現在我們是在什麽地方,我們的身後就是南京!我們的背後就是我們中堊國的首都!咱們能讓日堊本鬼子佔領咱們的首都嗎?”
“不能!”
戰士們暗淡的雙眼再次竄出戰鬥的火苗!
“我不會再撤了,因為我們已經無路可退,我們的背後就是南京,就是我們的首都!”
搖著頭,王子飛那吵啞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解脫。
“中堊國的四萬萬五千萬同胞在看著我們,他們在看著,我們是不是能夠守住南京,是不是能夠守住咱們的首都!在紫金山,那是國父的靈寑所在,他在望著我們……”
激動地臉色微微發紅,王子飛最後深吸一口氣,然後用堅定的語氣說道。
“我們無路可退了,弟兄們!現在我們只能向釘子一樣,死死的釘在這裡,直到日堊本鬼子從我們的屍體上踏過!”
戰士們看著軍官,一句話也不說,但是眼中又重新燃起了戰鬥的意志。
“一排長!”
“連長……”
“我這裡還有幾根煙,散給弟兄們,讓每個弟兄都吸上兩口!”
“是!”
深吸一口煙,王子飛朝著遠處透過硝煙隱約可見的廠辦大樓看去,老同學正在堅守著那裡,他那裡並不見得比自己這裡輕松多少。
“連長,炸藥埋好了!”
聽到一排長的報告,王子飛只是點點頭,那些炸藥原本是用來炸戰車的,而現在,卻被他用作……
“弟兄們準備好了嗎?”
“嗯……”
不待一排長的話聲落下,便有幾枚小炮彈落進廠房內,在爆炸聲中,數名戰士倒下了,日堊本軍再一次投入了全部力量,發瘋似的衝了上來。與先前的散兵線式進攻不同,這一次卻是半密集的戰線衝鋒,他們像是瘋了一般,不顧一切的朝著這座廠房進攻著,機槍手拚命的掃射著,不顧槍管已經打紅,沒有子堊彈的戰士們則拚命的甩著手榴堊彈, 在日軍逼近到廠房附近的時候,戰士們更是咆哮著抱著集束手榴堊彈跳出窗戶,朝著日軍衝去,在劇烈的的爆炸聲中與敵軍同歸於盡!
“是時候了……”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與呐喊聲。王子飛笑了出來。透過幾乎完全塌下的房頂,透過彌漫的硝煙,他看到那天空如水洗一般清透,這是中堊國的天空。在一道黑影出現在窗口時,他本能的抬起衝鋒槍。
“噠……”
金屬的撞擊聲中,卻聽不到槍響,子堊彈早已經打空了。
躺在廠房內的傷員看著躍進廠房的,突然大聲叫嚷著。
“啊……”似乎是在為自己鼓起最後一絲勇氣。終於右手拉下了手榴堊彈的拉火繩。手榴堊彈茲茲的冒出了白煙。在爆炸聲中,廠房內內揚起一團黑煙,伴著硝煙名正在衝鋒的幾名日軍被炸倒了。
源源不斷湧進廠房的敵人,就在日堊本兵叫喊著朝他衝來的時候,王子飛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他的笑容讓挺著刺刀衝來的日堊本兵無不是一愣,就在這一瞬間,他擰動了手中的啟爆器。
在劇烈的爆炸聲中,原本看似堅固的廠房於硝煙中完全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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