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節路,這條位於獅城中心的街道,不過是剛剛得到發展,在三十年前,烏節路兩側依然是大片的種植園,甚至即便是在現在,這裡依然存在著數家種植園,不過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隨著新加坡市區的擴張,這裡已經日益繁華。
在烏節路,最為顯眼的一棟建築恐怕要數高不過l7層,但是包括頂尖在內卻高達百米的”中華複興開發銀行南洋分部大廈”是新加坡乃至整個南洋的最高建築,從其投入使用時,這座由華人設計、華人施工的大樓,便被南洋華橋視為”華人的榮耀”。這棟集銀行、商場、寫字樓、會所於一體的大樓,在南洋的華商的心中並不僅僅只是”華人的工程榮耀”,或者說一家銀行那麽簡單,它也有著別樣的意義——它不僅僅隻華複行南洋分部的總行或者說北方貿易的南洋總部所在,同時也是南洋華商總會所在,華商們在這裡舉行會議、商洽貿易,組織購貨以及產品銷售,總之,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裡是南洋華商的大本營。正是在這座大廈內中華複興開發銀行向僑社提供貸款,而北方貿易公司向僑社提供商品,分散在南洋各個島嶼的華僑,則將種類繁多、物美價廉的國貨銷往整個南洋。
“這裡是南洋僑社的心臟!”
每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王德陽的心裡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正是因為這顆心臟的原因,南洋僑社變得更加團結,且華僑的經濟基礎亦隨之成倍擴大。即便是曾經給予華僑商業網絡重劍的日本移民構成的商貿網絡,現在亦無法對南洋華僑構成太多的威脅。
以前華商經售的各項日用品多是自日本運來,後來日本以日本移民組構南洋商貿網絡的方式散布各處,自行銷與華僑競爭,華商受其打擊甚形慘重。直接威脅和削弱了南洋華僑的經濟基礎,尤其是損害作為原料組織、產品銷售中介人的華商的利益。
而自民23年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以”邯彰貨”為代表的國貨以其價格、質量優勢在南洋衝擊了日貨的市場,即便是華僑不對日貨加以抵製,日貨亦難以同”邯鄲貨”競爭,這扭轉了華商僅做為”零售代理人”的局面,甚至北方貿易亦刻意培養華商介入批發業,從而形成華僑對南洋消費品市場的控制,與過去華商各自為戰不同、全無戰略的發展不同。自民25年開始,在北方公司的策劃下,由北方貿易出面一種由銀行加公司協同推動,開始實施從資本投入、原料開發、產品生產、批發零售的所有環節的經濟擴張。
現在南洋各殖民地政府之所以越來越依賴華僑,正是基於一個原因——經過多年的發展,尤其是民28年以來,隨著歐洲陷入戰火,僑資已經開始取代歐美資本,而在未來……
在電梯中,想到南洋的未來,王德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作為一個華僑,他清楚的知道這是一件好事,而作為軍事情報處的特工,他同樣也明白,控制經濟,進而控制其國家,這正是調查部以及軍事情報處”南洋攻略”的核心之一。
“德川,你來了!”
一見到王德陽進入辦公室,滿面笑容的陳嘉庚主動站起身迎接著王德陽,在他看來,王德陽可以說是新加坡華僑青年子弟的驕傲——曾經的戰鬥英雄,陸軍預備役少校,而更為難得的是,他放棄從商的機會,選擇到學校任軍事教官,這無疑是陳嘉庚欣賞他的原因之一,當然,還有一點,就是王德陽同北方貿易的諸多管理人員關系極為親近。
對於北方公司,陳嘉庚一直心存許多感激,究其原因是北方公司在他最需要的時候,給予了他很大的支持,比如將大馬的市場代理權交給了他,也正因如此,才有了現在”集美公司”每年數百萬贏利,不僅讓他東山再起,而更為重要的是——他可以繼續投資教育,就如同北方公司一般,雖說家業無法與其相比,但至少能做出一些貢獻。
不過這幾年,作為華商總會會長,陳嘉庚卻很少過問集美公司的事務,不僅僅因為他的弟弟、兒子都在公司之中,同時,還有一批北方商校的高材生協助運營公司,而他本人則專心從事著華商總會的工作,在這裡他可以籌集到更多的資金投資國內的實業,支援國內建築,亦可以籌集更多的資金或是購買國債或是捐助教育。正因為還兼任南洋華僑教育會委員長的職務,所以,他才會對王德陽非常熟悉,畢竟,除去中正中學的軍事教官之外,王德陽還是教育會委員。
“快請坐,”
待王德陽剛一坐下,陳嘉庚便用流利的國語同其交談起來。
“最近怎麽樣,工作還順利嗎?”
在他的詢問中,王德陽一一將僑社學校軍事教育的事情對其進行了匯報。
“……總之,僑社學校軍事教育,目前各地法令的多方限制,是軍事教育實施的最大問題,所以,現在僑社學校的軍事教育,仍然無法與國內相比!”
“至少,這開了一個好頭!”
陳嘉庚點點頭,他企不知道無論是軍事教育也好、軍事體育也罷,各殖民地政府並不樂意見到,若非各地領事館竭力爭取,恐怕即便是開展軍事體育,也只能悄悄的開展,
“有總比沒有強,雞蛋有了個縫,總比沒縫的好,開了這個口子,才能越開越大。就像現在軍事教育,總能讓僑社不像過去那般贏弱!那些土著,再想欺負咱們,即便是不想想咱們身後的國家,也要想想僑社的子弟的悍勇!”
陳嘉庚感慨一聲,在南洋生活幾十年,他見慣了本地土著對華僑的輕視與敵視,過去面對土著的欺侮,華僑往往選擇忍受,而在過去幾年,尤其是數以萬計的從軍中退役的青年返回南洋之後,一切都改變了,面對土著欺侮,那些青年以及接受軍事教育的學生往往會立即會還之以顏色,不過只是短短數年,華僑贏弱之名於南洋便蕩然無存。
在感歎之余,看著面前的青年陳嘉庚又是一笑。
“德川,在此之中,你可的居功甚偉啊!”
“會長,您謬讚了!”
見會長稱讚自己,王德陽連忙轉移話題說道。
“我這次來,是想向您詢問一個問題!”
“哦?什麽問題?”
“會長,今天在學校,有一個學生……”
王德陽一一將那個學生的想法道出之後,陳嘉庚頓時陷入沉默之中,在這一瞬間,他的心底可謂是五味雜陣,固然,南洋僑社之中,堪稱巨富十數家之多,千萬者亦有千百家,百萬之家更是數不勝數,但絕大多數華僑卻是窮人,他們或是在種植園為工或是於雜貨鋪從事零售,對於富者而言,回唐山從不是什麽困難,快者可坐飛機,慢者可坐輪船,但對於那些不過只是勉強溫飽的華僑呢?尤其是那些二代華僑,或許在他們的心中充滿著對唐山的向往,但他們中的許多人也許終其一生都無法踏上讓他們愛的那般狂熱的唐山,甚至於踏上唐山的土地來說,對於他們根本就是一種奢望。
“會長,在來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唐山,對於許多僑社二代子弟來說,只是存在於父母的講述和書本上,或許,我們可以在學校告訴他們,他們是中國人,他們應該熱愛唐山,是的,他們也確實如此,但是,假如有一天,他們的孩子問他們,唐山有什麽?有長城、有長江,有黃河、有……唐山有世間的一切,那是我們的祖先之地,可如果他們的孩子問他們,你去過唐山嗎?他們應該如何回答呢?當他們回答不出來的時候,那麽他們的孩子還會繼續熱愛唐山嗎?”
在這一瞬間, 原本張口欲言的陳嘉庚又一次沉默了下來,他看著王德陽,想到那些移居南洋上百年的家庭,或許他們的家長還向著著回憶著唐山,但唐山對於第三代、四代子女來說,卻是陌生的,甚至於他們更樂意說英語、吃西餐,想到一些老友的子女以留學英國、說英語、吃西餐為榮,一時間,陳嘉庚的神情甚至變得黯淡起來,長此以往,他們還會對唐山心存多少感情?
“德川,你,有什麽想法嗎?說來聽聽!”
望著王德陽,陳嘉庚的神情顯得有些緊張,盡管那些以留學英國、說英語、吃西餐為榮的第三代、第四代華僑只是極少數,但他仍然害怕有一天,南洋的華僑會失去自己的根,畢竟,那些人是華僑的上層家庭,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來自華僑巨族,他們在華僑中的影響力,甚至可能左右到整個僑社,到那一天,怕也再也沒有了僑社。
“我想……”
迎著會長的視線,看著會長那顯得有些緊張的神情以及目中的憂色,王德陽開口說道。
“至少,我們應該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有一次回到唐山的機會!是回國讀大學也好、交流也罷,旅行亦可,至少,讓他們能夠擁有一次機會!”閱讀,給作品投推薦票月票。您給予的支持,是我繼續創作的最大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