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易術館的時候,馬小寶驚奇地發現小店竟然還沒有關門。剛走上台階,易術館那玻璃門就給從裡面推了開來,一個臉帶淚跡的中年女人差點和馬小寶撞到一起。
馬小寶連忙讓開一邊,女人看了馬小寶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便揚長而去。進得店裡,馬小寶就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有檀香的香味,有朱砂的腥氣,還有糯米的清香。
問米?
馬小寶好奇地鑽到後堂。
後堂是給有特別需要的客人準備的。
這種客人並非那種簡單為買喜妝喪品而來,通常他們都是來找馬如龍看相批命,又或問米驅邪而來。而要用到檀香定神、朱砂辟邪的事情不多。特別還用到了糯米,那自然是“問米”無疑。
問米,又謂之問鬼。由通靈師作法召來客人指定的靈,再用糯米平鋪在器皿上。這時客人會問一些問題,通常這些問題都和召來的靈有關。而靈則會在平鋪的糯米上寫出簡單的答案,由此來解答客人心頭的一些疑惑,或是聊解思念。
沒錯,思念。通常來問米的客人,都是緣於對死者的哀思。而如今真正能夠使用問米之術的人,就和真正的通靈師一樣稀少。不少是神婆神漢嚇唬人的把戲,也隻有馬家這種通靈家族,才繼承了許多古老的術法。
問米之術通常須在子時使用,這是一天中陰氣最盛之時,有助於召靈及與靈體溝通。所以易術館在深放還有客人光顧一點也不出奇,而後堂裡,檀香香氣繚繞。馬老爺子正坐在他那張不知從哪個朝代流傳到現在的雕花大椅上抽著悶煙,旁邊一張八仙桌上,有瓷碟盛著一盤糯米。糯米上,歪歪曲曲地寫著個“困”字。
“怎麽回事?”
馬小寶問,他伸手去摸糯米,頓時指尖傳來灼熱之感,讓馬小寶一觸既收。
“燙到了吧?”馬如龍敲了敲他那煙杆子,伸手摘下了墨鏡,露出一雙隻有眼白的眼睛。
馬老爺子是天瞎,也就是天生的瞎子。可他卻不聾,因為他和真正的瞎子還是有那麽一丁點不同。盡管看不到任何畫面,但馬老爺子的靈感卻十分敏銳。所謂靈感,就是對靈體的感應,這使得他在溝通陰陽方面十分方便。
至於馬小寶則是天眼,天生的靈眼。和通靈師受過訓練後天開的陰陽眼不同,天眼能夠直視事物的本質,不受任何術法表象的迷惑,和孫悟空的“火眼金睛”差不多。但人家孫大聖能夠眼放金光,他馬小寶隻能乾瞪眼就是了。
再說馬老爺子拿下眼鏡後,隨手往桌上一放道:“看來咱城裡來了個凶的。”
“怎麽說?”馬小寶也覺察到事情的嚴重性,老頭子鮮少有如此凝重的時候。就算是上次劉胖子來求他,他也不見得有多著緊。
“剛才那女人你也撞見了吧,她兒子丟了魂。”馬老爺子歎了口氣說道,並把一張相片丟給馬小寶。
相片裡的男生微微笑著,額頭寬廣,精神飽滿,一付陽光活力的模樣。
原來那中年女人的兒子前不久失蹤了一段日子,後來給人在城西水庫給找著。可帶回家後卻癡癡呆呆的,醫生說那是腦震蕩給震的,但人家頭部又沒外傷,所以總的來說純屬扯淡。醫院給不出個說法,他家裡人也沒少求神問卦,
卻始終沒個著落。 最後經人介紹找到了馬氏易術館來,女人是中午來的,她還把那疾呆的兒子帶了過來。在失蹤前,這人高馬大的年青人還是學校藍球隊的,活躍得不行,所以說前後真是判若兩人。馬老爺子問了一些情況後,就給這人做了詳細的檢查,結果發現他三魂丟了一個,人自然就像現在這般癡癡呆呆。
聽說自己的兒子丟了魂,那當媽的就急了。哭著跪著求馬老爺子救這可憐的娃,可要救他,也要知道他的魂在哪才行。於是馬老爺子讓女人先回去,到得晚上再帶他兒子一些貼身之物來找自己。
等到了晚上,女人果然來了,還帶來一塊玉佩,說是兒子從小帶到大的。馬老爺子便利用這塊玉佩作為媒介,做了法召來那年青人丟了的魂。但魂是到了,馬老爺子卻覺得十分奇怪。平日裡召來鬼魂,他這天瞎雖是看不見,好歹能感應到對方的靈動。
然而這年青人的魂來是來了,靈動卻非常隱晦,就像風中殘蝕隨時可能熄滅一般。而且身上帶著強烈的火意,就如同正置身於火坑中一般。
自然,這種種感覺普通人是感應不到,隻有通靈師才能感覺到。
之後馬老爺子讓女人問兒子如今在哪,通靈師雖能溝通陰陽,但親人間的牽絆卻是最深的。所以問米的時候,基本上問題都是由客人自己親口提出。而女人連問數次,馬老爺子召來的魂只在糯米上留下一個“困”字,便突然消失了。
“那種消失也很奇怪,就像人綁著條繩子,突然給拽了回去。”馬如龍吐出一個煙圈,煙圈在空氣中久久不散,就像他心裡的疑惑。
“所以你懷疑這倒霉的娃給什麽凶東西拘了魂去?”馬小寶一手支著下巴,皺著眉說:“可我看最近城裡的氣場很正常啊,不像有凶邪之物侵入的跡象。”
“你懂個屁。”馬如龍沒好氣用煙杆子敲在孫子的大頭上:“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學人家望氣?再說但凡修出點門道的東西,掩飾的功夫還是有的。而你雖有天眼,可沒親眼所見,就是那髒東西混入城裡你也不會知道。”
摸著自己給敲得發痛的腦袋,馬小寶欲哭無淚。自己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老爺子還總是當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拿東西敲他,天知道這麽多年他馬小寶怎麽沒給敲成智障,也不知道是否他馬家祖上積德了。
“算了,你明天去城西的水庫走一趟,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麽蛛絲馬跡。這娃既然是在水庫給人發現的,那應該會有線索留下,你好好查一查。”
馬小寶當場就叫了起來:“又是我?憑什麽每次乾活的都是我,你就坐著等收錢,不公平!”
馬如龍哈哈大笑:“因為我是你爺爺,剝削你是天經地義。更因為你就要去讀大學了,我使喚你的機會不多了。”
說到最後,馬老爺子的聲音漸漸暗淡,甚至帶著些許失落。
“要不,我不去讀好了。浪費錢,再說我也不想當什麽醫生。老頭你將來百年後,把這店子留給我混口飯吃就行了。”馬小寶嘻嘻哈哈地說道。
“扯淡吧你。”馬老爺子拿起煙杆又是幾個暴粟敲下去:“知道什麽叫與時俱進不?就算是通靈師,也要進修充電。好歹混個文憑,到時往店裡一掛,多威風。”
馬小寶當場就這表情r(s_t)q,好好一個易術館掛著張醫學院文憑,老爺子你這是要兼營屍體解剖嗎?
洗了澡躺到床上時已經是凌晨一點鍾,禍鬥今天又不知道去哪玩,早佔領床的一角呼呼大睡著。馬小寶連戳了它幾下都沒有反應,隻得關了燈戴上耳機聽起了歌。
就在周傑倫的《青花瓷》唱得馬小寶昏昏欲睡時, 禍鬥突然睜開了眼睛,並且全身毛發豎起。它跳了起來,用前爪掃了馬小寶幾個巴掌,差點沒把馬小寶給掃下床去。馬小寶拿掉耳機,伸手掐著禍鬥道:“死狗,大半夜發什麽神經!”
禍鬥在嘴裡噴出一小口黑火就燙得馬小寶哇哇大叫放開了手,黑狗跳上窗台,鄙視道:“笨蛋,你看看樓下有什麽?你的靈感比樓下那老頭還遲鈍,馬家的祖宗要是知道,大概會從棺材裡跳出來揍你吧。”
“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哪來的棺材。”馬小寶反譏著,但還是走到了窗口往下看。
只見昏暗的文化街上,幽幽的青石街旁。一道身影就這麽靜悠悠地站著,剪著清湯掛面般的髮型,一張瓜子臉盡顯文靜的氣質。身上穿著的是襯衣和百折裙,衣服的胸口還繡著一個徽章,應該是哪個學校的校服。這個清純得像從哪個學校裡走出來的女生,膝蓋以下的部分卻由實化虛,充分表明了非人的身份。
而在女生的身後,卻有一道鎖鏈的陰影從她腳下一直延伸至黑暗處。盡管看不到實物,卻不時會有“丁當”的聲音響起,就仿佛鎖扣碰撞發出的聲響一般。
這是隻地縛靈,那看不見實體的鎖鏈名為“鎖魂鏈”,是地縛靈身上特有的東西。它會把地縛靈束縛在某個地方,使其無法任意走動。可馬小寶從末見過這麽長的鎖魂鏈,而這隻地縛靈更是看得眼熟。猛然間,他想起那夜打發了劉哲家的女鬼後,搭乘的末班車上碰到的地縛靈,不正是眼下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