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娜秀看著昏暗的寢室,呼吸急促。她躺在自己的床鋪上,意識是清醒的,可身體卻無法動彈。這種狀況就是俗稱的鬼壓床,然而對娜秀來說,這是真正的鬼壓床,意思就如同字面那般再沒有其它的解釋。
在哪裡?你在哪裡?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可以動,娜秀極力地用眼睛搜索著四周。地點是寢室,時間是深夜。所有的燈早已經關了,即使外頭的路燈,也不過投進來極少量的光源。這點光源不足以讓娜秀看清整個寢室,很多角落在她眼中都是漆黑一片。可至少她能看到牆邊的櫃子、床鋪旁邊的書桌、還有昏暗的上鋪空間。
沒有!沒有!沒有!
她不在這裡;也不在那裡。你,到底在哪裡?
低低的哭泣聲就在這個時候響起,然後有什麽東西落在臉上,再流到嘴角。是水,鹹鹹的,那就是淚?誰的淚?
她的!
一雙胖乎乎的小腿跨在娜秀腰側的兩端,她就坐在娜秀的腰上。印著鵝黃色碎花的裙子濕漉漉的,上面的水漬染到娜秀的身上,大冬天的,水冷得像冰,娜秀打了個寒顫。
上半身隱在了上鋪的陰影中,看不真切,只有斷斷續續的低泣在響起。顆顆傷心的淚珠從那片陰影中灑了下來,像雨點似的打在娜秀的臉上。跟著細細的,奶聲奶氣的聲音響了起來:“秀兒、秀兒。為什麽要扔下我,我好害怕。這裡好黑、好冷.”
我沒有!我想救你的,只是那時候我太小,有心無力啊小貞!
娜秀在心裡喊道,可卻叫不出聲來。
有冰冷的氣息從上面吹來,她停止了哭泣,然後探下頭來。於是一個腦袋漸漸從陰影中浮現,接著是張被水浸得發腫的臉孔。那本來是個可愛的女孩子,現在卻變得十分可怕。眼珠幾乎要給漲裂,皮膚已經腐爛,有的地方還露出了森森白骨。有水草從她的耳朵裡鑽出來,更多的則勒緊了她的脖子,所以她說起話來,聲音急促而沉重:“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秀兒,為什麽這些年你都沒來找我。你,已經忘記了我嗎?”
兩行滾燙的眼淚狠狠劃過了臉龐,娜秀心裡喊道:不,小貞。我沒有忘記,沒有忘記那個夏天的下午。
小時候的記憶已經模糊。
忘記是什麽時候起,就和小貞交上了朋友。還記得那時是夏天,父母因為工作的原因把我送到了鄉下的姥姥家。那對我來說是個陌生的世界,沒有小孩願意和我玩,倒是幾個堂兄很樂意欺負我。
他們會把田裡捉來的青蛙扔到我的被子裡,最過份的一次不知道從哪裡捉來一條拔了牙的水蛇。那把我嚇得半死,還記得堂兄們當時的笑聲很吵,然後另外一把聲音插了進來:“別欺負她!”
我抬起頭,看到的是一道逆光的身影。只知道在夏天燦爛的陽光下,她身上那條碎花裙子很漂亮,幾乎成為那個夏天最清晰的記憶。
她叫小貞,是三嬸家的孩子。算起來還是我的堂姐,她管我叫秀兒。小貞的聲音很輕,像夏天的風吹過風鈴的聲音,有時候聽她說話,我可以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小貞總說,秀兒你就是隻小豬,早上睡,晚上睡,下午還是在睡覺。然後我和她就會哈哈大笑起來,自從認識了她之後,
漸漸地,堂兄們也開始接受我的存在。 他們會帶著我和小貞去摘李子,或者去村裡那個小池塘裡游泳。還記得池塘裡的水很涼,涼得讓人很愜意。於是每天傍晚去池塘游泳就成了必備的節目,我們總會在那裡玩到天黑,然後才屁顛屁顛回家吃飯。
本以為一個夏天就會這麽過去,可到了暑假快結束的前幾天,出事了。
還是傍晚,還是那個池塘,我們和平時一樣在池塘裡遊著。那天我和小貞都不像平時那麽開心,因為昨天爸爸來電了,說這個星期天會來接我回城。我告訴了小貞,結果那天晚上我聽到隔壁她隱約的哭聲。
我知道她不舍得我,我也一樣,可我還得回學校讀書去。
在池塘裡,小貞說秀兒,長大後等我考上大學,咱們一起讀書,還是最好的姐妹。
我說好,咱們就這樣說定了。
我們拉勾,約好這個承諾一百年不許變。
天要黑的時候,我們打算回家。小貞突然尖叫一聲朝池裡沉了下去,我一下慌了,伸手去撈她,可撈到的只有池水。然後堂兄他們嘻嘻哈哈從旁邊浮了起來,原來是他們惡作劇把小貞拉下去。我既驚慌又生氣,對最大的堂兄說快把小貞拉起來!
堂兄們根本沒放在心上,因為小貞的水性很好,平時他們玩憋氣,沒人能比小貞在水裡憋得更久。
可過了一會,小貞還沒上來。堂兄們慌了,他們潛進水裡去找,可那時候天黑了,根本看不到人。那時我們都是小孩,驚慌過後自然就是害怕,然後堂兄們哭著回家搬救兵,可小貞再也沒有上來了。
在暑假要結束的時候,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
然後我回到城裡,開始的時候還會傷心,但時間慢慢撫平了傷口,也讓我漸漸把她淡忘。
很多年之後的今天,我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可惜沒辦法實現當年和小貞一起許下的承諾。原以為日子會這樣過下去,可就在不久前的冬運會後,她來了。
忘記是哪一天的晚上,我正對著鏡子貼面膜的時候。她就出現了,當時鏡子正對著我的床。從鏡子裡看進去,我就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床下。我看向鏡子裡的她時,她同時抬起頭,還朝我笑了下。可那張被水浸得發爛浮腫的臉,再善意的笑容也為得猙獰恐怖。
接下來的每天晚上,她都會來找我。就像現在,她會問我:為什麽忘了她?
其實我沒有忘記她。
“我沒有忘記,我一直記得那年夏天的承諾。我救不了你,所以我要連你的份也活下來啊,小貞姐!”娜秀突然發現,自己能說話了。
坐在腰上那道身影明顯一僵,跟著尖叫道:“你撒謊!這些年我一直跟在你身邊,我看著你是怎麽把我淡忘。你知道那種被人忘記的痛苦嗎?只有我,只有我還記得那個承諾!而秀兒你,早就把那時候的事拋到腦後了!”
“我沒有!小貞姐,你要怎麽才肯相信我?”娜秀含淚問道。
於是那張水腫的臉上露出一道猙獰的笑:“很簡單,你如果還當我是好姐妹的話,就讓我進去!”
“進去?”
“沒錯,進去你的身體,從此以後,我們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了!”
娜秀睜大了眼睛。
她要進來?她要活在自己的身體裡?不,不,怎麽可以這樣。
“不.不行!”娜秀害怕地叫道:“你不能這樣,姐.”
“既然你不讓我進去,那你就出來吧!”小貞笑了,伸出一雙胖乎乎的手往娜秀的脖子捉去。
這時,寢室的窗戶突然打開,風從外面灌了進來。小貞突然抬頭朝窗戶看去,然後尖叫一聲縮進床鋪的陰影中去。跟著像是什麽東西撞到大門似的,寢室的門突然四分五裂,驚動了其它熟睡的女生。
“怎麽回事?”
“門怎麽給撞爛了?”
“有小偷嗎?咦,娜秀你怎麽了?”
被驚醒的不只是寢室的女生,還有其它寢室的人,跟著管理員也來了,這層寢室變得熱鬧起來。 娜秀淚流滿面,因為她知道小貞走了,就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禍鬥在鼻孔裡噴出兩排灼熱的氣流,剛才就是它打開了窗戶撲進寢室。那隻該死的靈見機的快先一步離開,它撞出大門的時候,看到她已經飄進了天花板裡。禍鬥露出側耳傾聽的表情,然後朝寢室樓梯跑去,它肆無忌憚地散發著自己的妖氣,逼著那隻靈往寢室天台而去。
小貞很驚慌,那隻大得過份的狼散發著很可怕的氣息。它正追在自己的身後,小貞只能慌不擇路地往天台上竄。靈體在這時的優勢體現無遺,物體起不到絲毫阻隔的作用,小貞自由地穿過一層層的天花板,直至來到了天台。
天台上一片漆黑,夜空幾朵浮雲遮住了銀色的月牙。小貞往樓梯口的方向看了眼,她感到那隻狼正追了過來。她不能被抓住,被抓住的下場會給撕成碎片,這是那頭狼傳遞給她的信息。
她向天台的邊緣閃移,眼看就要飛出天台的時候,有人急急頌道:“九曜順行,紫微星鬥鎖妖邪!”
突然,小貞的身體下出現了一個散發著紫光,不斷旋轉的星陣。星陣中突然探出九道透著幽幽紫氣的鎖鏈,它們在小貞周圍的空間縱橫交錯,封鎖了小貞任何退路。小貞伸手,剛要碰到其中一根鎖鏈,當既從鎖鏈中噴出一小股紫色星炎把她的手逼了回去。
不過被星火輕輕擦過,小貞手指已經一片漆黑。不難想像,如果她想強行衝擊這些鎖鏈,大概會給鎖鏈上的星炎燒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