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真模特

　　二十

　　第二天醒來，天已經大亮，外面正下著雨，滴裡搭拉的雨滴落在雨棚上的聲勢感很大。灰色的窗簾泛出白色，但因為雨天，卻猜不到此刻大概的時間。開著的空調持續送出涼爽的微風。我扭頭瞧瞧身旁的女人，還是像昨天一樣，微屈著側身的睡姿。

　　我輕手拉開床頭櫃抽屜，拿出昨晚調到靜音的手機點開，已經十一點三刻，這一覺睡得舒服，身邊有女人與沒有女人睡覺，體驗感完全不一樣。又躺了三分鍾，伸個懶腰，然後小心翼翼起來。

　　先來到陽台，這是習慣。早上起來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拉起百葉窗，再拉開雙層窗戶，讓外面的新鮮空氣進來，擠掉屋內的濁氣。

　　我站在陽台的窗邊，舒展身體，呼吸窗外下著雨的濕潤氣息，腦子裡捉摸著今天要做些什麽事情。

　　這時家裡的座機電話響起，我快步走過去接電話。心裡猜測，雙休日的這個時間點上，誰會打電話來呢?會不會是騷擾電話呢?

　　這部電話，從手機改頭換面成大屏幕、又有了快捷聯系方式的微信之後，電話幾乎就是個擺飾。許多人家，尤其是那些退休後，整天滿世界找農家樂玩的老年人家，早已拆掉了電話。我家也不知多長時間不打電話，也沒有電話進來了。

　　是外地的電話號碼，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我拎起話筒，“喂?”一聲。聽筒裡傳來一個女人笑著的聲音。

　　“金果啊，風箏，你還好吧?”

　　“哦，風箏姐，你好啊。好久不見了。我很好。你們怎麽樣?這又有好多年不見了。”

　　“是啊，我們都好，你又不來看我們，”表姐說。我一時無語。

　　表姐的樣子在我的記憶裡的屏幕上顯現出來，樣子栩栩如生，在衣著打扮的忖托下，一副篤定信心滿滿的架勢。

　　表姐比我大六歲，瘦瘦的高個子，說話爽快，做事麻利。

　　上海到我表姐家，兩地之間有三百公裡的距離，自己開車需要三個多小時能到。但因為以前沒有直達的長途汽車，來往不方便。這幾年雖然交通方便了，但我要上班，又沒有買車。因此，在沒什麽大事情飛去不可的情況下，我沒有時間過去。再說他們有兩個小孩，也夠他們倆忙的。就這樣，這幾年幾乎不來往了。

　　我小時候在老家呆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的記憶想想都是美好。這個表姐對我像小媽一樣關懷備至，她人很聰明，又能乾，做事周全。經常帶我出門逛街玩，一邊給我講故事，一邊看見街邊有好吃的小點心，就會買給我吃。每趟走過電影院，都要問我想不想看電影，只要我點一下頭，她都會帶我去電影院看電影。

　　只是結婚後，她一門心思想要養個兒子。懷孕初期，為了避人耳目，她整天東躲西藏，像個狡猾的兔子，倒是吃了不少苦。

　　姐夫說，有一次真是非常的危險，只要她猶豫了一下，就沒有這個兒子了。那天她躲在鄉下農村的親戚家裡，不知道怎麽回事，進村時大概是有人發現了。也巧，大概是兒子命不該絕。那天她吃多了，正好就站在窗戶邊，緩緩活動著身體消食。就看見村子裡的幾個人，在路口的幾棵大樹底下說話，眼睛盯著表姐住的房子，手指比劃著。她突然感覺不對，他們是來抓她的。可出路已經被他們封鎖了。她驚慌失措地發現已經無路可逃，身後又是一條寬闊的河。

　　她急的發瘋了。人家不是說，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表姐真急了，就在他們猶豫不決時，她趁機就跳進河裡——其實表姐小時候是個假小子，她家一直住在一條可以跑船的河邊。每年一到暑假，她都會和幾個姑娘一起下河游泳玩水——才擺脫了那些緊追不舍的家夥。

　　“我兒子考上了清華大學，”表姐在電話裡抑製不住喜滋滋地語氣說，“下個星期六叫了些都是家裡人聚一聚，想要慶祝一下，想請你這個做舅舅也過來玩幾天，你能來嗎?”

　　“彬彬都要讀大學了，真快呀。我這個做舅舅的肯定是要到場祝賀一下的。”

　　做父母的看著兒女一點點長長，等到考上了大學的時候，心情是何等的興奮不已，這大概也只有做父母的自己才能體會得到。

　　上一次回老家，他們的兒子小學考進省重點中學，我是帶著前妻乘大巴回老家的。不知不覺中，表姐的兒子都已經考上大學了…這一次再回老家，我可能要帶上年糕姑娘一起回老家。

　　只是不知道這樣帶年糕出門，一路上會不會遇到麻煩。我又不能對任何人說——表姐也不行——年糕姑娘是仿真模特靈魂擺渡的女人。

　　我放好電話，心裡默默捉摸著下周怎麽出行更安全方便，穿過餐廳去了灶間。

　　一邊弄飯，洗青菜，準備燒青菜骨頭湯面。洗菜時，是我想事情的好時機，手裡機械地洗菜，心裡想著心思，相互不耽誤。一邊想著乘大巴回老家，要轉車，實在不方便，最好自己開車去。自駕倒是個不錯的想法，但車呢?問朋友借嗎?

　　男人們不是常說，有兩個樣東西是不能借給別人的:一個是女人，另一個是車子。

　　對了，可以到租車公司租一輛車自駕過去，方便又省事。鈔票一付，油門一踩走人。

　　這個辦法不錯，我心裡默默誇自己，給你一個小小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