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玨說“為時已晚”,楊鶴頓時愣了,道:“李公子何出此言?”
李玨指指外面,道:“九邊之地的半數驛站,現在已經坍塌不可用。就是此時用著的驛站,也是年久失修。
再說那些驛卒,現在死的死,做了賊寇的做了賊寇,做了流民的做了流民,請問楊總督,如何收拾人心?”
“況且,官辦民營,需要做驛卒的自家準備馬匹等,他們先前連飯都吃不飽,又哪來的錢置辦馬匹?
而府衙呢?有錢修葺那些破舊的驛站嗎?”
“總督大人,世道變了!”
李玨這樣一說,楊鶴頓時失望了,覺得這李公子就是在畫餅,可也說的有道理。
雖是有些泄氣,楊鶴還是決定給皇帝上一份奏疏,把李玨說的這些呈報上去。
或許有一天,真的像李公子所說,陝西海晏河清,大明國泰民安。那麽,李公子說的這些,就可以用上了。
再看李玨,端坐在座椅上,說了這半天的話,卻是沒有靠在椅背上。顯然,此子家教甚好,只是不知道為何說粗語。
越看越喜歡,於是,楊鶴就做出一個決定,那就是把李玨留在身邊使用。
先做家兵,以後積攢一些功勞後,就報請吏部兵部,給他一個官職。
李玨正在喝水,說了這麽久,自然有些口渴。
“李公子,你不要返回訚川驛了,就留在我的身邊,做一名隨從吧!”
沒敢說是家兵,害怕李玨這位忠良之後不願意。
官員所重者,家兵也。而且,家兵也最容易積攢功勞。
李玨一聽這話,一口水頓時噴了出來
楊鶴有些驚訝的看著他,想不明白這李公子為何這麽大的反應。
他覺得,這位李公子聽到他的話以後,會立馬跪在地上,給他磕三個頭。
李玨一臉懵逼的看了看他,又看看李自成,心說自己要的不是這個啊!
楊鶴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覺得這位李公子肯定是不放心同伴,便又說道:“這位驛卒好身子,若是願意,也可以留下來。”
這下子,李玨和李自成更懵了。
李玨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竟然讓這位三邊總督做如此決定。
大堂裡鴉雀無聲,李玨的反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其中也包括李自成。
李玨懵了一會兒,再次看看李自成,發現這家夥明顯心動了。
再看楊鶴,發現他笑吟吟的看著自己,顯然他覺得這是給了別人偌大的恩典。
也確實是恩典。這年頭,能跟上三邊總督,那就是祖墳冒煙的事情。
李玨也不說話,突然跳起來,拉著李自成便走
楊鶴愣了,趕緊問他做啥去。
李玨回道:“我與我這位兄長有話要說。”
說完,李玨拉著李自成就到了大堂外面。
“老李,想留下來嗎?”
李自成重重地點了點頭,道:“想。”
其實,李玨腦子裡很亂,事情的發展,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原來不是這麽想的,原來只是想讓楊鶴出點血,賑濟一下外面的饑民。
這下好了,倒是給自己找了一條出路。
還要這個李自成,不知道做了楊鶴的隨從,以後還會不會造反。
想來想去,李玨突然問道:“自成兄,寧為隨從乎?”
李玨覺得李自成很聰明,估計不會甘心做一名隨從。
出乎意料的是,李自成點點頭,道:“去楊總兵那裡,無非就是做一名家兵,在這裡做隨從也是一樣的。”
李玨在心裡罵了他一聲“沒出息”,然後就想著自己該何去何從。
自己若是做了楊鶴的隨從,老侄子肯定也會留下來,楊鶴必然也會收留體格同樣健壯的老侄子。
李自成留下來,李過也會留下來,楊鶴必然不會嫌棄多這麽一個兩個人。
可那些流民怎麽辦?廚子老張怎麽辦?
劉國龍、劉家良等人呢?
讓他們去做賊寇嗎?
然後,突然有一天相遇,殺是不殺?
楊鶴可是專門來剿滅賊寇的。
李玨很是為難,想了想後,突然說道:“自成兄,就此別過,你我後會有期。”
說完,李玨就要離開。
李自成急了,趕緊攔住他,說道:“李玨兄弟,這是為何?”
李玨指著城門方向說道:“給楊鶴做隨從,非我心願,我隻想給外面那些饑民弄點糧食。
再說,咱們帶著的那些流民,我也不忍心拋棄他們。我說過,要帶著他們離開陝西,我不能說話不算數。”
“還有劉國龍、劉家良、老張等人,你我留下了,楊鶴未必會收留他們”
李自成猶豫了,他知道,李玨不留下來,他留下來也沒什麽意思。
楊鶴看中的是李玨,而自己只是搭上的。
於是,他說道:“既然李玨兄弟不願意留下來,我自然也不會留下來。”
李玨笑道:“這可是三邊總督啊,跟著他,吃香的喝辣的不說,估計還有一個好前途。”
李自成也笑著說道:“屁的前途, 無非就是混吃混喝罷了。大丈夫,當寧為雞頭不為馬後。”
李玨點點頭,心說這李自成骨子裡,根本就不想曲人之下。
造反的苗子啊!且是一顆好苗子。
李玨轉身回到大堂,然後行禮說道:“謝楊總督厚愛,李某真的不能留下。”
此話大出楊鶴的意料,他想不到一個隨時都會餓死的驛卒,竟然放著大好前途不要。
難道,自己說的隨從一事,他根本沒看在眼裡嗎?
想到這裡,楊鶴突然說道:“本官欲認你為義子,你可願意?”
“啊?”
堂上的人都是一驚,覺得這位總督大人真的瘋了。
只是一位驛卒罷了,雖說骨骼清奇,也很能說,可只見了這一次,就要認作義子,這也太讓人覺得驚奇了。
所有人都看向李玨,覺得他這次不會拒絕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玨竟然答應了。
眾人都是微微一笑。不用多說,這意思都在這一笑裡面了。
出乎意料的是李自成,他覺得李玨肯定不會答應。
可李玨就是答應了。不但答應了,還跪下來脆生生的喊了一聲“義父”。
李自成瞪眼看著跪在地上的李玨,好一會兒沒有回過神來。
你的流民呢?
你的劉國龍、劉家良呢?
你的廚子老張呢?
此時都不重要了是不是?
重要的是我呢?
我怎麽辦?留下來做你的隨從嗎?
李自成徹底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