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舟頭，亦有遇處。

　　這是李自成做邊軍的時候，經常對那些被他放走的賊寇們說的話。

　　當然，遇到有點名氣，或者是看上去能成氣候的賊寇首領，李自成還會和他們結拜為兄弟。

　　李定國覺得吧，不管李自成是做驛卒的時候，還是做邊軍的時候，哪怕他做了總旗、把總這樣的官，其實，李自成最想做的還是賊寇。

　　至少，在他心裡一直有一個做賊寇的夢。

　　自金縣起事至今，李定國這支賊寇隊伍，不斷有流民加入進來，也不斷有小股的賊寇加入進來。

　　而且，讓人驚訝的是，很多賊寇竟然認識李自成，有的還是奔著李自成來的。

　　李定國覺得這個李自成做邊軍的時候，肯定是結交了很多賊寇。

　　李自成在賊寇中是很有人緣的。所以，李定國派李自成去見高如嶽，也就是那個李自成當初放走的賊寇首領。

　　賊寇找賊寇並不難，李定國軍中就有高如嶽以前的部下。

　　賊寇就是這樣，今日被官軍打散了，明日，他們就會投靠在另一位賊首的下面，繼續做賊寇。

　　一隻虎李過的人來報，說是洪承疇的前鋒被炸了以後，洪承疇沒有追上來，而是帶著大軍轉道去了一個叫做金寨子的地方。

　　李定國想了想，又算了算洪承疇離開清澗的時間，認為洪承疇這是帶人打糧去了。

　　賊寇需要打糧，官軍也要打糧。

　　沒辦法，陝北一地缺糧食，有限的糧食又集中在各處縣城裡面，只能通過打糧得到補充。

　　李定國讓人搬空了延安府的官倉，洪承疇沒法補充軍糧，只能前往金寨子打糧。

　　可金寨子這種地方，聽上去不像是有很多糧食的地方啊！

　　李定國拿出幾張地圖來，然後蹲在地上，用手在地圖上比量著。

　　李定國有好幾張這樣的地圖，有一些是他畫的，有一些是他從楊肇基那裡搞到的，還有一些是從延安府衙弄到的。

　　一路行軍，李定國一直在這些地圖上做著補充，甚至是一些極小的村寨，一條不起眼的河流山坡，他也會補充上去。

　　看過地圖後，李定國又開始找那些活地圖，也就是熟悉當地地形的人。

　　命令傳下去以後，軍中到處都有人吆喝著，“金寨子，何人是金寨子的人……”

　　頓時，所有人都知道了，大首領又在找那些活地圖。

　　沒多久，張老三、不，火器營首領張火火帶著兩個人來了。

　　李定國一看是張火火，就笑著說道:“是我記性不好，還是你忘了你是哪裡人了，我記得你說過你家那個村寨叫做張家寨子。”

　　張火火笑道:“大首領記得沒錯，我家就在張家寨子，但這兩位的家在金寨子，我家離那裡不遠，隻隔著兩座山……”

　　嗯，是不遠，望山跑死馬，隻隔著兩座山要走大半日。

　　李定國讓他們蹲下來，然後一邊問他們，一邊在地圖上畫著寫著……

　　李定國問的很詳細，甚至連村寨裡狗多不多都問到了。

　　最後，李定國問了他們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那就是金寨子，或者是金寨子周圍的寨子，糧食到底多不多。

　　這個問題看起來好像很多余啊！要是那裡的糧食多，張火火這些人至於做賊寇嘛！

　　可出乎意料的是，張火火和其他兩人都說道:“多，寨子裡的糧食很多……”

　　李定國笑了，覺得自己想對了，洪承疇確實是去打糧了。

　　洪承疇帶著兩千多人，延綏巡撫嶽聲和還把撫標營，也就是巡撫手裡的兵，都交給了洪承疇，就是為了讓洪承疇狠狠地收拾那股想拆他家房子的賊寇。

　　洪承疇現在的人馬在兩千五百多人以上，這麽多人缺糧，卻去了金寨子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肯定是那裡有糧食。

　　既然有糧食……

　　銀子、糧食、婆姨，賊寇所愛矣！

　　李定國是賊寇，所以，得知金寨子有糧食，這心裡又癢癢了起來。

　　現在的陝西，百姓餓的流離失所，但那些富戶大戶人家是不缺吃的。

　　而且，那些盤踞在牢固寨子裡的土財主，他們更不缺糧食。

　　自古以來，百姓深知一個道理，那就是存糧，存糧，再存糧。

　　年景好的時候存糧，年景不好的時候，更要存糧。存糧的觀念，已經深深植入百姓的心裡。

　　有位偉人也告訴我們，深挖洞廣積糧，那是有道理的。

　　當然，連年受災，連年催征，平常百姓早已經是一粒糧食也沒有了。

　　富戶大戶人家則不一樣，他們不但不缺糧食，說不定還會增加糧食。

　　說起來好像很奇怪，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只要想想他們是怎麽成為富戶大戶的，就知道他們為何不缺糧，反而會增加糧食了。

　　富戶大戶的家中，一般都有有功名的人，這些人不用繳納賦稅，還可以做當地糧長這樣的小官。

　　糧長是官府延伸出來的狗腿子，所有催征都要經過糧長出面，所征也是糧長去官倉繳納。

　　這樣一來， 征收多少，繳納多少，幾乎就是糧長說了算。

　　一個沒了良心的糧長，就是諸多壓在百姓頭上的大山其中的一座罷了。

　　金寨子最大的富戶姓金，這個金財主就是當地的糧長。

　　所謂金寨子有糧食，指的就是金家有糧食。

　　李定國看向張火火，問道:“張家寨子怎麽樣，糧食比金寨子多嗎?”

　　張火火搖搖頭，道:“張財主不行，他的錢糧要比金財主少很多。”

　　“張財主為人怎樣?”

　　“比金財主要厚道一些，荒年的時候，也會拿出一些糧食周濟貧苦。”

　　李定國點點頭，心裡已經是打定了主意。

　　“張火火，我讓你回家做個善人如何?”

　　張火火一聽就急眼了，道:“我若是回家，我家中就要還錢……”

　　張火火家不是軍戶，寨子裡有軍戶，這軍戶家中的人不願意去做邊軍，就出錢給張火火家，讓張火火代為戍邊。

　　張火火如果回家，家中就要把錢還給人家。

　　這種事很常見，以前更多。李定國做邊軍小卒的時候，周圍的大多數士卒都是這樣替人戍邊的。

　　替人當兵掙錢，已經是老傳統了。

　　“張火火，你看你現在穿的是什麽?”

　　張火火低頭看了看，突然笑了。

　　張火火穿的還是邊軍的衣甲。而且，因為做了火器營首領的緣故，張火火穿的還十分整齊，看上去最少也是總旗一類的官。

　　“你現在就趕往張家寨子，就說你是奉了洪大帥的軍令，來寨子裡打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