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總是老的辣。

　　經歷過無數風雨的英國公，真的是摸透了陳然的心思。

　　這絕對不是一個俯首就擒之人！

　　於亂世之中奮力掙扎，從不迷戀朝堂權勢，一心隻想增強實力。

　　敢戰，能戰，不為權勢財富地位美色所惑，堅定自己要走的大道。

　　這等人物，絕對不會是束手就死的嶽武穆，只會是揚鞭東海的魏武！

　　陳然與湯若望的見面非常順利。

　　甚至於，湯若望非常主動，表示願意為將軍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他與他身後的教會，實在是太渴望得到來自上層的支持了。

　　陳然委托湯若望與教會，購買軍械廠所需機器。

　　不僅僅是製造火炮，還有製造火銃的大量器械。

　　相比起手工作坊似的大明，此時的歐羅巴雖然還未進入蒸汽時代，可工業上已經向著規模化，集成化的方向發展。

　　兩邊的差距還不算大，但是的確已經逐漸拉開了距離。

　　歷史上未來的二百年，韃子不但拽著中土大地止步不前，甚至乾脆開歷史的倒車。

　　而歐羅巴，則是真正的一飛衝天。

　　為了購買機器與技術，陳然支付了足額的定金。

　　他很清楚，遠渡重洋萬裡而來的西洋人，都是見錢眼開的主。

　　給錢了才會辦事，沒錢就辦不成事。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終於是來到了年節。

　　這個時代裡，陳然孤身一人沒有親族，乾脆就與親兵們過節。

　　地龍燒起來，炭盆擺出來，美酒佳肴端上來。

　　大家都是漢子，吃喝劃拳大聲喧嘩，再支起桌子推上幾手，日子過的也是輕松暢快。

　　城外軍營之中的軍漢們，也沒有被遺忘。

　　陳然不僅親自去營中，將年節的賞賜一一發放，還提供了充足的酒水肉食糧食，讓軍漢們吃喝不愁。

　　相比起營地距離不算遠，卻是被克扣了賞賜的其余各鎮勤王兵馬，他麾下的軍漢們，自然是忠誠度大漲。

　　畢竟人這種生物很奇怪，單獨的時候，給多少都覺得少了。

　　可一旦有對比，別人比自己更慘更少，那心情立馬就會大好。

　　正月十四，陳然策馬從軍營回到府上。

　　剛一入門，劉有福就擠眉弄眼的湊了上來“爵爺，有美人找上門來了。”

　　陳然的第一反應，就是秋娘來了。

　　轉念一想又不可能，這等未出閣的大家閨秀，怎麽可能大白天的跑到自己的府上來。

　　不管了，伸手將馬鞭塞進劉有福的手中，大步入府。

　　來人不在正堂，而在花廳。

　　一見面，陳然面露恍然之色，還真是個熟人。

　　“雪晴拜見爵爺。”

　　來人正是秋娘身邊的大丫鬟，雪晴。

　　“起來說話。”陳然伸手示意“坐。”

　　“爵爺面前，奴婢不敢。”

　　雪晴年歲比起秋娘還要小一些，一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白皙的面頰上浮起酒窩，嬌俏可人。

　　嗯，也是長在陳然審美上的類型。

　　雪晴好奇的看著，看著一個身形粗壯，手腳笨拙的軍漢，給姑爺和自己送上了茶水。

　　茶碗就是隨意往桌子上一擱，茶水都灑了出來。

　　“這...”她好奇的忽閃著杏眼“爵爺，府上沒有服侍的丫鬟?”

　　“沒。”陳然端起茶碗，灌下一口皺眉“這水放多久了，冰的牙花疼。”

　　軍漢嘿嘿笑著，也不言語。

　　雪晴乾脆出言“爵爺，還是奴婢來吧。”

　　說完就走出了花廳，尋著去了水房。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她就端著托盤回來，將茶碗放在了陳然手旁的桌子上。

　　看了眼面露微微得意之色的小姑娘，陳然端起了茶碗喝茶。

　　水溫合適，茶葉也是衝泡開，茶香濃鬱可口。

　　“不錯不錯，泡的一手好茶。”陳然滿意讚許，旋即話鋒一轉“你來尋我，什麽事?”

　　說到這個，雪晴有些扭捏，壓低了聲音“爵爺，我家小姐有書信。”

　　接過書信，拆開來一看，第一印象就是字跡娟秀，看著非常漂亮，明顯是練過的。

　　只不過，內容卻是讓他有些愣神。

　　什麽引經據典，什麽新春祝福，什麽元宵佳節，什麽天氣不錯雲雲。

　　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愣是沒找出核心意思所在。

　　這也不怪他。

　　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讀書人，抓不到重點是正常的。

　　沒辦法，他隻好望著雪晴“你家小姐，這是什麽意思?”

　　雪晴也沒想到，陳然居然沒看懂。

　　沒辦法，只能是出言明示“小姐是約爵爺，明日一起去逛元宵燈會。”

　　“哦。”陳然斜身坐在椅子上，攏手恍然“原來如此，都到元宵節了。”

　　“知道了，我一定去。對了，時間，地點?”

　　“明日戌時(晚七點)，正陽門外。”

　　要說這個時代裡，京城之中最為繁華的地方，那必然就是前門大街。

　　所謂前門就是正陽門，前門大街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柵欄。

　　與前宋不同，大明是有夜禁的，也就是宵禁。

　　一年到頭，也就是幾個節日的時候，才會放開宵禁通宵達旦的歡樂。

　　元宵節，就是其中之一。

　　回到英國公府邸，來到張晚秋的閨房，雪晴笑嘻嘻的上前“小姐，我回來了。”

　　聽到聲音，正坐在圓凳上看書的秋娘，慌忙將手中的書冊收藏起來。

　　可因為太過於慌亂，反倒是掉在了地上。

　　雪晴好奇的看過去，居然是插畫圖。

　　那書頁上的畫作...

　　“哎呀~~~”

　　俏臉飛紅的雪晴，急忙捂住了臉，連連跺腳“小姐，你怎麽看這個...”

　　張晚秋的俏臉，比她還紅。

　　連連慌亂的擺手“我不是，是嬤嬤給的，說是要提前學如何服侍...”

　　兩人各說各話，還是張晚秋反應的快。

　　迅速撿起了書冊，見著雪晴捂著臉，卻是抿嘴而笑“你也得看。”

　　“啊?”雪晴松開手，不解的望過來“為什麽?”

　　“你要跟我一起過去，嬤嬤說了，說了...”

　　換做旁人，決計是說不出口的話，可面對自小一起長大的雪晴，她反倒是能出言調侃“說是支撐不住的時候，就得你替上去。”

　　不出意外的話，雪晴身為大丫鬟，必然是要陪嫁過去的。

　　洞房花燭之時，若是小姐身嬌體弱沒了力氣，也是必然要她跟上替補。

　　主仆兩人哪怕是私底下說這些，也是羞的不要不要的。

　　面紅如血的雪晴，不敢再提這等話語，主動轉化話題“姑爺那兒已經允下了，明日戌時在正陽門外碰頭。”

　　“別亂說。”提到陳然，秋娘頓時聲如蚊呐“還沒嫁呢，稱什麽姑爺~~~”

　　見著自家小姐害羞，雪晴頓時來了興致“周閣老做媒人，都來行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征了。就等公爺老爺們商議請期，等著迎娶小姐過門，自然當得一聲姑爺。”

　　正所謂三媒六聘。

　　周延儒代表陳然為男方媒人，張維賢請了成國公來做女方媒人，皇帝安排寧德長公主為中間人，一起擔任三媒。

　　因為要趕在陳然移鎮東江之前完婚，所以六聘的步驟走的很急，元宵之前就已經將前四聘走完。

　　現在只等英國公定下良辰吉日，就是最後的婚期了。

　　到了這一步，基本上已經徹底定了下來，只差過門。

　　這也是英國公府上，默許了張晚秋元宵節約陳然去逛鼇山燈會的緣由。

　　畢竟提前培養一番感情，總歸是好事兒。

　　在張維賢看來，這可不是一次簡單的聯姻，而是強強聯手應對未來複雜的局面。

　　正因如此，人在其中的作用，就顯得格外突出。

　　甚至就連張晚秋約陳然逛燈會，也是他暗示默許的。

　　當然了，在這個男女大防，禮教嚴苛近乎變態的時代裡，不可能只有兩個一起。

　　隔日，元宵節的晚上，在軍營之中賜酒肉發賞錢的陳然，急匆匆的趕回城內。

　　戌時前，換了一身保暖的衣服來到了前門外。

　　出現在他面前的，不是影視劇裡那般只有主仆兩人，而是一整支的隊伍。

　　嬤嬤丫鬟與仆役，足有二十余人之多。

　　甚至小公爺張世澤都在。

　　“妹夫。”張世澤笑嘻嘻的上前打趣“我家妹子就交給你了，我得趕去太和殿赴宴。”

　　元宵節，皇帝也是要開大宴會，招待文武百官，皇親勳貴的。

　　本來陳然也是要去的，只不過英國公幫他請了假。

　　待到張世澤笑著策馬離去， 這邊張晚秋，方才從馬車上下來。

　　她今天穿著一身荷翠鶴氅，肩上圍著白狐皮坎肩。

　　頭上則是帶著一頂帷帽，下垂的絲網內，竟還圍著面巾。

　　這一下來，嬤嬤丫鬟們頓時上前，將她給圍了起來。

　　見著這一幕，陳然的心中一陣無奈。

　　這個禮教吃人的時代裡，真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很明顯，這與他想象之中的約會相距甚遠。

　　簡單打過招呼，兩人一起逛街。

　　說是一起，其實中間至少隔著五六個人，連說話都有困難。

　　這讓陳然大失所望，也隨之失了興趣。

　　沒辦法，換做是誰遇上這種所謂的約會，都不會有什麽興致可言。

　　前門外非常熱鬧，漫天的爆竹聲響徹不停，入目所見到處都是遊人。

　　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燈籠，五彩斑斕樣式不一。

　　間或中，還有跑馬賣解的藝人正在賣力的表演，不時引來圍觀百姓們的歡呼叫好。

　　這等喧囂熱鬧的環境下，原本應該興致盎然才對。

　　可此時的陳然，卻是無聊的打著哈欠，甚至想著早知如此，還不如去宮裡吃頓大餐。

　　思緒轉換，不遠處一條長長的燈龍跑了過來，大群百姓歡呼雀躍的跟著跑，幾乎瞬間就衝散了英國公府家仆們在外面形成的封鎖線。

　　四周全都是人，一陣慌亂之間，陳然下意識的去尋張秋娘。

　　一轉身，卻是見著已然掀開了帷帽絲網的妹子，站在自己的身後仰頭望著。

　　“郎君，可是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