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一連數日,風平浪靜。
刁珣日常和宋澤這個黃臉男聊著家常,要不是過於刻意,甚至他都想拎著禮物上對方家裡瞧瞧。
這組織上關心員工,理所應當,只是在大宋這個環境下,胥吏和官員地位相差著實有點大。
親民這一套,似乎不太行。
唯恐對方誤會,最後他還是收起了這個心思,反倒和王五這個混不吝的家夥相處起來,覺得輕松不少。
為了把握住縣衙的武裝力量,王五至關重要。
刁珣很清楚,黎德魁是走了,但是這個楊守春主簿,也並非是個簡單人物,就說病休在家,卻能盡數知曉縣衙裡面的事情,顯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當然,有眼線倒也正常。
只是,刁某人才坐穩椅子,原身還受驚訝而死,難免對這陰私事情,心存忌憚,就是沒有表現出來。
但是該拉攏的人,還是要拉攏。
趁著天氣稍微涼爽點,刁珣領著王五在縣城裡面閑逛,美其名曰體察民情。
山間吹來的風,帶著些許涼意,大片雲朵在空中遊動,沒有了頂著曬的日頭。
王五盡管有些無奈,但還是跟在刁珣身後,這幾天接觸下來,他心雖粗,卻也能感受到對方的拉攏之意。
至於憑什麽拉攏自己,當然是靠著手底下的這幫糙漢兄弟,這讓他有些喜不自勝,這黎縣尉都走了,正愁著沒有靠山,這可不是一拍即合麽,半推半就的......
當然,楊主簿那家夥也曾經找他聊過。
但也沒啥好猶豫的,之前黎德魁沒少和楊主簿鬧矛盾。
投靠原來的敵人,這事,他做不出來,而且,楊主簿那個老家夥,很明顯看不起他們這些糙漢,而是重視衙門裡面的書吏,何必屈居於人下受氣。
沒有打算走的太遠,故此,兩個人都沒有騎馬,換了便服,走到哪是哪。
吉水縣山多林密,亦有河流,各色物產不少,刁珣算是看了個新鮮,甚至弄了碗路邊攤的碎肉面,很是仔細的吃了乾淨。
王五倒是覺得稀奇,這刁知縣,雖說是進士,但和楊主簿那人,不太一樣,他有預感,都是讀書人,這兩個人大概率尿不到一個壺裡面去。
至於能不能和自己尿到一個壺裡面,他有些躊躇......
“等會,俺先來的,你搶什麽?”
“明明是俺先來的,你過去!”
“怎麽,想試試俺的拳頭?”
“......”
吃完面,休息了會,吹乾臉上的汗水,刁珣正準備領著王五繼續,卻不想,前面圍著一群人,哄哄鬧鬧的,似乎是要打架。
“王都頭,你去瞧瞧,那邊是怎麽回事。”
“喏!”
刁珣皺了皺眉,本來想說,在外面不必表現如此,別人能瞧的出來兩個人的身份,只是,當看到王五的魁梧身軀往那裡一站,他就直接閉嘴了。
這些哄鬧的人群雖然說沒有做鳥獸散去,但還是分開一條道路,強忍著懼怕舍不得走,看樣子王都頭在縣裡面,還是威名赫赫。
王五隨意瞧了兩眼,便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好教縣尊知曉,這是在向米鋪賣米。”
“賣米?”刁珣有些不解:“賣便是了,何必要搶著賣,甚至於要動手?”
“額......”王五下意識挖了一下自己額頭上的癢處,小聲解釋。
“是這樣,這不是馬上要到秋稅的時候了,傳言今年官府不收苗米,用銀錢代替,所以家中沒有銅錢的人,都趕來賣米,就怕後面買不上價格。”
“原來如此......”
刁珣微微頷首,這還沒有到收成的時分,此刻賣米的估摸著是家中尚有余糧的,倒是些機靈人,只是,有一點他沒有想明白,這今年秋稅,收錢不收糧,他堂堂吉水知縣,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
這幾日就秋稅一事,他和楊主簿以及宋押司都商量過,畢竟他還是第一次處理這種事情,經驗不夠的情況還要多請教,如此才算穩妥。
這宋朝做官全看出身,只要進士,至少能混上個知縣,甚至於放手任由手底下人施為,或許還能安安穩穩乾幾年。
就怕不通庶務的官員瞎操作......王五暗自瞥了眼沉思中的刁珣,莫不是你這年輕人想出來的招數?要不就是給人帶到溝裡去了......
誰都知道有足夠錢買米的,只有城中的大戶,要是稻子收獲了一窩蜂割了去賣,催稅的戶長又急,很難賣的上價格,等到幾個月一過,這米又能提高價格來賣,當真是一條毒計......
王五有些猶豫,不敢說話,這知縣看著難對付,直接趕走了縣尉,還拿捏了大戶王員外,可誰知道這人心裡怎麽想的,至於為民請命,他是萬萬不敢相信的,大概率......也是想多攬些錢財到自己手上。
“走。”
果然,沒有出乎王五的意料,在旁邊看了片刻之後,刁珣遍打算離去,沒有在城裡繼續晃蕩,反而是出了南門,離開了縣城。
這天下,哪來的清官呢?
王五暗自歎氣,好像......十幾年前,自己剛剛托關系進了衙門,本想著能改善點生活,順帶著照顧下街坊領居,誰成想,這踏踏實實做胥吏,還要貼錢,衙門裡面的工具壞了還要自己修,最後差點破家,無奈還是在秋稅中做了些手腳,就這樣趟了過來。
這世道......只能死旁人,不能死自己,那會兒也有個年輕縣官,剛來的一個月倒是想做點為民的事情,只是鬧出事情來之後,連秋稅都收不齊全,最終還是扔下事情,整日躲在衙門裡面念些詩詞經義。
這詩詞,好聽是好聽,也有道理.....就是沒啥用。
出了城,是一大片平原之地,再往南十來裡路,才能進到山區,這片百姓較多,離城裡近,能做些生意,稍富裕點。
王五介紹著情況,刁珣不時點頭,稻田金黃色顯眼,稻穗垂下,直壓彎了稻杆,越發證明,今年是個豐收之年。
只是,想到剛剛的情況,刁珣心裡閃過一絲陰霾。
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被人知曉,甚至流傳甚廣,明顯是有人推波助瀾,到底是為了什麽?
“哇!”
就在這時,隨著風聲,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之聲。
刁珣轉過頭,下意識的四周尋找聲音的來源,同時,這啼哭聲,似乎是慢慢減弱。
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縣尊,在那邊。”
王五忽然指向不遠處的一處地方。
刁珣抬眼看去,心中一緊,那裡波光粼粼,好像是......水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