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裡傳來的噪雜音小了一點，應該是夏言換了一個較安靜的地方接電話。

　　只聽他為難地道:“老弟，你懂的！我這個位置雖然有點小權力，但也架不住四面八方都是眼睛，各家客戶把我盯得死死的，實在是不好辦阿……”

　　林軒心裡咯登了下。

　　印象中夏言為人豪爽，平時處事頗有決斷。

　　往日裡找他辦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這麽拖泥帶水的回復，可不像是這位學長一慣的風格。

　　他連忙道:“師兄阿，這次事情真的很嚴重！客戶要求務必要趕在下個禮拜前看到船樣，小弟真的是無計可施了！

　　只能麻煩師兄了，看看能否擠一擠嘛！我這是帶樣，又不是大貨生產，肯定不會影響你的生產交期的。”

　　作為寧海紡校的高材生，林軒當然知道，染廠的作業類型，大致可分為帶樣和大貨兩類。

　　前者流程短，最多幾個小時就完成了。一般是為了給客戶交付產前樣，也叫著風格樣或船樣等。

　　而後者則是按天，甚至是按月來計算，屬於連續的流水線作業。

　　電話那頭，夏言呵呵笑道:“老弟，我就給你明說了，如果是平時，這點見縫插針的事不用你說，我肯定給你安排了;但現在，師兄我真的是有心無力呀！”

　　林軒疑惑不解:“缸位沒了麽?現在你們應該不忙啊！難道有客戶提前包缸了?”

　　包缸，就是承包染缸(染廠主要加工設備之一)，是紡織業界的一種生產術語。

　　指客戶向染廠提前預訂一定時間段內，某些染缸的專屬作業權，以確保在市場旺季，染廠缸位供不應求之時，自己的訂單能快速出貨。

　　這種方式最大程度地提升了染廠設備利用率，確保了利潤，所以向來很受染整廠家歡迎。

　　但現在正值淡季伊始，按林軒的理解，這時候就包缸的客戶，要麽是生意好到爆棚，要麽就是腦袋被驢踢了......

　　果然，只聽得對面夏言道:“兄弟你猜對了！盡管現在缸位是空閑的，但奈何被客人包租了阿！別人還特別跟我們簽了排它協議......

　　你說，我要是偷偷地給你們挪用了，客戶一旦知道了，老板還不扒了我的皮阿！”

　　“我靠！”

　　林軒一顆懸著的心頓時掉到了谷底，不禁憤然道，“是哪個錢多人傻的憨逼，這麽早開始就搶缸位了?”

　　夏言呵呵笑道，“老弟，這你就別打聽了。我要是透露了給你，不就是泄漏客戶的商業機密了嘛！”

　　“屁的商業機密！”

　　林軒嗤之以鼻，“師兄阿，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什麽狗屁機密，趕得上咱們之間的戰友交情！咱們可是一起同過校，一起扛過槍的革命戰友......”

　　“得得得，”

　　話筒裡夏言打斷他的話頭，笑罵道，“老弟，別扯遠了，看在咱們的戰友情上，老哥給你提個醒......”

　　“好吧……”

　　看來夏言是決計不肯說出，那個錢多人傻的半路“程咬金”了，林軒也無可奈何，只聽夏言嘿然道:“你們這批樣品，我記得上次你說過，是HU公司的訂單吧。

　　你就沒想過嗎，HU這樣的國際性大公司，向來注重契約精神，給客戶下達的產品指標要求，怎麽可能朝令夕改嘛......”

　　林軒一呆:好像是這個理呢！

　　話筒裡，夏言續道，“老弟，這次沒幫上你，老哥也很抱歉。

　　這樣，下次我請你，去黑天鵝酒吧喝酒……我有個電話進來了，那我們先聊到這哈。”

　　話筒裡傳來嘟嘟的來電提醒音，然後就斷線了。

　　林軒握著手機出神了半響。

　　夏言的話提醒了他。

　　從這個訂單試樣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和公司都是嚴格地按照試樣合約，一板一眼做的。

　　試樣質量也可以說是毫無可挑剔之處。

　　這次，HU公司突然變更產品指標要求的舉動，也沒有涉及到重新簽訂試樣合約的要求。

　　只有一份簡單的電傳聲明，以及附加的唾液色牢度測試結果影印件，然後，就最後通牒式地提出了最後的交貨期限......

　　這一切，就顯得很詭異......

　　發了一會兒呆，林軒打開手機，手指在一長串聯系人名錄中快速翻動。

　　當翻到“丁總(HU采購總監)”的名字時頓了頓，指頭下意識地向右滑動。

　　“正在呼叫中......”

　　“叮——”地一聲輕響，他又突然掛斷了正在呼出的電話。

　　這個丁學成，在老黃為其舉行的歡迎酒宴上，林軒見過其人，據說是不列顛伯明翰大學的金融系高材生。

　　人倒是長得斯文白淨，戴幅眼鏡，紳士作派下掩飾不住海歸的傲氣。

　　當時二人就寒喧了兩句，禮貌性地交換了名片而已，談不上啥深交了。

　　此時貿然打電話給他，恐怕是交淺言深，沒啥卵用……

　　林軒想了想，手指繼續往下翻，拔通了喬安娜的電話。

　　喬安娜，丁學成的助理！

　　當日的接風晚宴上， 喬以一襲雪白的開叉長裙驚豔全場:玉腿如雪，雙峰巍巍……

　　連老黃都忍不住多瞄了幾眼，就不用說“三月不知肉味”的林某人了……

　　按林某人的目測，足足有36D半！比周小可不遑多讓，妥妥地人間凶器……

　　想到女友周小可，應該說是前女友了！

　　林軒心中猛地一痛……

　　這時，一段預設廣告語響起:“HU公司歡迎你的來電，HU集團，全球五百強之一，科技與時尚的締造者，引領時代潮流，竭誠為您服務！”

　　“叮——”地一聲，電話接通了。

　　“……喂……你......你......哪位啊?”

　　話筒中傳來一個無比慵懶的呢喃音。

　　難道在睡覺?

　　沒這麽早吧?

　　林軒心下詫異，趕緊以一種熱情而謙卑的聲音問道:“您好，請問是HU公司嗎，我找丁學成丁總，請問丁總在嗎?”

　　“……丁……丁學成?你找那……那個大…大王八蛋……?”

　　對方語無倫次。

　　“砰”，話筒中傳來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音，緊跟著，一個禮貌的製式化男聲響起:“這位小姐，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經醉了……”

　　“胡說！”

　　話筒中的女人突然咆哮起來，“……老娘……沒……沒醉，老……老娘……又不……不少……你們……黑天鵝……錢……”

　　林軒拿著手機掛也不是，不掛也不是！

　　誰能料到，第一次打電話給喬安娜，竟碰到這麽尷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