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為今之計,不論是否要陷於不義,最重要的是要提防旁人打這孩子的主意。”
“陳都尉的話不無道理,我自己的實力,我自己明白,這孩子完全值得那些棘手的老家夥出手,到時,我恐怕也無能為力。”
劉先生搖了搖頭:“諸位若是沒有貪欲,自然不必擔心。”
“先生有何妙計?”
“方才陳將軍已經說了。‘紙包不住火’,‘天下人聲討’。這兩點,足以。”
“哎呀,你這老家夥這會兒還在這扯東扯西的,有什麽辦法趕緊說啊。”李磊可沒性子跟他猜謎語,催促他趕緊把話說明白。
“方法也簡單,布告天下,令天下人都知道這孩子的境遇,並告知天下人我們要把這孩子送到六聖手中。之後,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帶著這孩子趕往周王城。我們懼怕天下人的聲討,天下又有誰人不懼怕呢?叫天下人都知道,到時別說有人敢暗中下手,恐怕各方勢力的老家夥們在這段時間都不敢隱身遁世,生怕萬一我們出了事,他們就要遭人懷疑。”
“這法子好是好,可是如此重要的事,我們是不是該報與陛下?如此自作主張,恐怕……”趙副將心裡猶豫,害怕此舉有違聖意。
劉先生並不同意拖延,開口否定了趙副將:“事急從權,我相信聖上明斷,自然會體諒我等。”
馮寶最後拍板:“好。就依劉先生所言。趙將軍,你即刻安排,尤其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叫秦楚趙齊幾國知道,李將軍,人是你帶來的,你就負責到底,過兩日你就帶著這孩子趕往周王城,不必回京。事急從權,陛下怪罪起來,我一力承擔。”
既然安排好了,那就各自散去了。李磊跟在馮寶身後出了營帳,馮寶捎待給李磊附帶了點私貨:“你後天就走。到時候帶著小寶一起,我回頭會叮囑小寶。一則,讓他跟你去周王城,為下一回茶道會造勢;二則,讓他一路上放機靈點,跟這姑娘打好關系。”
遣走了李磊,進了自己營帳,一幅沒怎麽出乎馮寶意料的畫面展現在自己面前:自家一向穩重的好大兒泣不成聲地跪坐在床前,拉著人姑娘的手說不出話來。
若說驚訝嘛,還是有的。這孩子來邊地雖說還不到一年,也沒真上過戰場見識過。但也不是沒吃過苦,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一向穩重。能哭成這樣還真是稀奇。
“你這孩子,讓你看顧著人家姑娘,你怎麽還哭上了。”
馮小寶趕忙擦乾淨眼淚,站起身來讓開位子:“阿爹,你們不要為難月兒姐姐。”這孩子是真走心了。
“你叫月兒嗎?”馮寶學著兒子的樣子,跪坐在床邊跟月兒說話。
“嗯!月亮的月。我娘說,天上的月亮,年年歲歲總都在天上,給我起名叫月兒,希望我也能長長久久,長命百歲。”能跟別人說起自己的名字,月兒似乎很開心,聲音似乎都要比剛開始的時候大了些。
“真是個好名字。你聽說過六聖嗎?”
“聽過呀!是六個最了不起的人!我娘跟我說過!”月兒似乎很喜歡跟人聊天。
“這樣啊,那你看,我讓帶你回來的那個叔叔帶你去找六聖好不好?你跟著六聖,就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月兒有些奇怪地用空洞的眼神望向馮寶的方向:“沒有人欺負我啊。”
“是嗎?那月兒真是個好孩子。”馮寶並不打算否定她,只是哄著。
月兒卻顯出不高興的神色:“你把我當小孩子了嗎?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經十六歲了!”
這也不怪馮寶看走眼,瘦弱矮小的身軀,讓馮寶誤以為她和自家兒子是同齡人。
正說著話,李磊張羅著端著午飯過來了。這會兒都快過飯點了,李磊自不用說,跑這一趟哪裡顧得上吃飯。先前因為忙著商談正事,馮家父子也還沒吃上飯呢。
如今要招待這樣一位特殊的客人,午飯自然要豐盛些。好米好面沒有,好酒好菜也是沒有的。不過好歹有些許肉食,也算說得過去。
馮寶看著李磊端上來的滿滿一大盤肉食,取笑李磊:“我這倒是沾了月兒姑娘的光了。”
一旁馮小寶跟月兒兩人興許混的熟絡了,小聲說著話。月兒目不能視,夾菜不方便,都有馮小寶代勞。
吃飯的間隙,馮寶也大致把方才商議的結果跟馮小寶通過了氣。吃過了午飯,馮寶給自家兒子下達最高優先級任務:“你這兩天日夜不離守在月兒姑娘身邊,後天一早,你就隨李將軍一同趕往周王城,務必好生看護月兒姑娘平安抵達。”
有轉頭跟月兒說:“月兒姑娘啊,你這行動多少不便,讓這小子陪在你身邊,晚上睡覺的時候就讓他守在帳外,這小子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揍他。”
“不要緊的。小寶弟弟人很好。”
馮寶聽到這一聲弟弟才反應過來,忘了問這姑娘家裡還有什麽人,該妥善安置才是。要是能在宋國安置,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人情和軟肋。
父子連心,馮小寶看出父親因這一句話動了心思,趕忙抬手示意父親不要說話,輕輕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馮寶也就沒再多問:“好吧,既然沒什麽事,就讓小寶帶你去他帳裡去吧,有什麽需要的就跟小寶說。”
月兒姑娘這性子,真不知道該說是隨遇而安還是處變不驚,驟然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臉上也沒有一點為難的神色。你是沒見過人牙子啊!不過想來也是,如此特殊的人,說成保護也好,監禁也罷,原先那些同村人肯定對她嚴加看管。恐怕今兒是這姑娘頭一回見過外人吧。
三人並肩往外走,月兒在最左邊,小寶在右手邊攙扶著,馮寶走在最右邊,吩咐小寶:“你就老老實實守著,旁的一切有我。一會兒我就遣軍醫過去,給月兒姑娘看看。”
像這般太一境武夫,民間說法,稱得上是散仙天官。雖說不會治病,但看病還是多多少少能有些許觸類旁通的。馮寶比那些個修為弱些的下屬們看的更明白,月兒這副身子,說是千瘡百孔也毫不為過。普通人到這般地步,恐怕也就剩一口氣吊著了。虧得她體質特殊,本就快馬加鞭一路顛簸回來,還能像這般飲食言談行走。
就這個情況,別說軍醫,就是太醫都白費,叫軍醫來看診,也就落個人情冷暖了。
送小寶陪月兒回帳,又上趙副官那兒打了一頭,確保消息都傳了出去,也盡量確保自家皇帝是第一個知道的。宋國比起秦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地方要小得多,從這裡到皇宮也不到一千裡,不考慮機密性,飛鴿傳書今天晚飯前就能把消息傳給宋皇。至於秦楚乃至更遠的趙齊等國,即使飛鴿傳書,等後天一早自己一行動身的時候他們也不一定聽得到信。
當然,馮寶既沒有把飛鴿傳到幾個大國皇宮的本事,也沒有打算動用自己隱秘又重要的底牌傻乎乎地給人家盡心盡力考慮。只要把消息傳到他們國境內,其余的——馮寶相信他們的消息網比自己的更便利。
事情也確如馮寶料想的一般,少女懷神跡的消息乘上雙翅,趕著廿日的尾巴,出現在了距離最近的秦楚兩國禦前。
秦國,秦皇宮。須發皆白的老秦皇和明明年紀更大,面相卻更年輕、身子骨也更硬朗的龍虎山老天師對倆人面坐著。倆人對著自己手中的情報,一時誰也沒有先開口。
終於是身子弱又擔子重的皇帝沉不住氣,先是長歎了一口氣,才感慨道:“沒想到宋國能有如此氣魄啊。老天師,寡人也不瞞你,寡人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收到了兩份文書。一份,是探子冒死傳回宋國邊軍有少女懷神跡的消息,另一份,就是老天師知道的了。”
“是, 臣剛得到消息就接到陛下召見臣的口諭。宋國有這樣的說法,人交出去便交出去了,為今之計,我們也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
老天師附和著說了些沒意義的話。掏出一個小瓷瓶:“陛下,這是臣師弟新煉的一批丹藥,益壽延年,強身健體。”
“老天師有心了。”
大凡太一境的修士,極少數要依靠丹藥來提升自己。甚至就連老天師口中的師弟、丹道第一人空山道人也幾乎不吃自己煉的丹藥。
秦皇對這些丹藥卻來者不拒。原因無他:秦皇嬴喜,一生不曾修武。如此大爭之世,贏喜一代雄主,以孱弱之軀執掌天下第一大國二十余載,即使是深受其害的齊國太子也對秦皇之手段大為讚賞。
對於這順其自然無可奈何的事,秦皇並沒有過多糾纏,轉頭才說起了今天召老天師進宮的另一個目的
“老天師啊,你覺得,朕的太子如何?”
“太子勇武剛烈、胸懷大志、心思縝密、寬仁處事,自然是極好的。”
“你的意思是,和兒殘暴、貪婪、陰沉又虛偽?”
“臣不敢。”縱然是老天師這般江湖朝堂皆無二的人物,面對如此誅心的話也得恭恭敬敬地起身請罪。
“哎,朕的兒子,朕自己心裡清楚。也罷,這些事,原也不是想讓人摻和。宰相估計再有一會兒就到了,夜深了,朕就不留老天師了。”
“臣告退。”
“哦對了還有,老天師記得順帶把宋國的這事兒通知晉國,晉宋關系緊張,晉國恐怕要晚許多才能得到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