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十六國英雄》第二章 陳家祠韓晃殞命 孝廉街桓溫印心
  蕪湖城內瓦舍林立、樓宇密布,但是大街上卻沒有多少行人。傍晚時分,幾道稀疏的炊煙在凌厲的北風中迅速消散,淮河兩岸百姓的內心即像這炊煙,又像這落日。

  匈奴漢國高祖光文皇帝劉淵死後,他的部將羯族人石勒迅速崛起,建立趙國,自稱天王,雄霸北方,並且一路南侵,摧枯拉朽,勢如破竹,戰爭從黃河一直打到淮河。後來蘇峻又在淮北叛亂,導致曾經富饒的蕪湖城此時一陣破敗蕭條。

  斜陽余暉的映襯下,只見兩道人影飛進一家破敗的院落。此院落雖然久未修繕,院內長滿了荒草青苔,但是屋宇恢宏大氣、雕梁畫棟、飛簷走獸,處處彰顯原主人的財富與地位。庭院正堂上懸一塊黑漆浮雕的楠木匾額,上書四個金字“陳氏宗祠”,暗閃金光;堂前左右梁柱一副對聯“祖武長盛,子孫永保”。而堂內供案上積滿灰塵,灰塵中隱隱約約能看出這裡曾經供滿了牌位的印記。

  二人飛入院中,一人被重重的丟在地上,枯黃的荒草剛沒過他的眼睛,仍能看出他神情痛苦,蠕動著下身試著努力站起。此人正是今天下午在東城門刺殺中書令庾亮的蘇峻舊將韓晃。

  只見另一人口蒙短巾,緩緩走到韓晃身前,使他正對著韓晃,相隔幾步。

  韓晃一見他走到面前,努力地將頭抬出荒草,看清他的身形後,從眼神與體態中大概能看出是位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路上他也曾暗自揣摩,回想著他可能的身份,卻想不出誰能從庾翼手中將他搶下,更分不清是敵是友。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一聽韓晃開言,這蒙面人眼泛淚光,想要開口卻一度哽咽,便轉過身去背對著韓晃收斂情緒。然後開口道:“想當年晉元帝金台比武,選出天下七大高手,世人稱之為‘金台猛士’,現在這七位高手都是何下場?”

  韓晃一聽此言,頓感一陣疑惑,不知他為何有此一問,猶豫了一會兒答道:“祖車騎銳意北伐,操勞軍旅,然而內亂頻仍,朝廷腐敗,憂憤成疾,鬱鬱而終。”

  “劉司空在永嘉之亂後堅守北方,與敵周旋,然而遭段氏鮮卑段匹磾出賣,被賊梟首。”

  “庾太公仗其女太后庾文君蔭蔽,安享天倫。”

  “陶太尉屢次平叛,多立功勳,現出刺荊、江,都督七州。”

  “王敦倚仗擁立之功,野心膨脹,起兵謀反,事敗被誅。”

  聽韓晃說完王敦,那人邊搶過話說到:“王敦謀反是野心膨脹,那你們謀反是什麽?”

  聽那人語氣凌厲,韓晃瞬時打破了在狐疑中的絲絲幻想,意識到這是他的敵人。開口辯解道:“中書令庾亮倚仗外戚的身份把持朝政,與司徒王導明爭暗鬥,彈壓地方。我大哥經略江北數年,為朝廷安定立下赫赫功勞,胡漢聞名。而庾亮擅殺司馬宗室,數次詔我大哥進建康,想要剝奪他的兵權,分化我等的勢力。”

  韓晃神情激動,接著說道:“如今的朝廷門第高深、黨同伐異,我等出身流民,一旦失去兵權,必然身死。門閥驕奢淫逸,仕族屍位素餐,看閣下也是出自閥閱,怎麽能理解平民之苦。”

  那人聽韓晃說罷,冷笑道:“出身平民?爾等北方流民在南方不事生產,結成軍隊,打家劫舍,燒殺搶掠,你們這樣的平民於國於家,有何利焉!”

  “生產?!如今的土地都在門閥手中,我等無地怎事生產。想當年胡人為禍北方,正是我等扶老攜幼,追隨王師,才使北來的司馬氏能在南方的世家大族之中坐穩江山,如今王室與世族之間相互輸送利益,就撇開了我等貧民。將我等擋在江北,無詔不能過長江,還要我們抵禦外敵,平定內亂,我等只能在江北搶掠豪強,才能度日。”韓晃說的神情激動,涕泗橫流。

  其實韓晃的話與那人心中之念不謀而合,他也十分唾棄這個專為權貴和名流設立的朝廷,聽韓晃辯解,眼中殺意漸軟,但是奈何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便只能強行反駁道:“起兵叛亂是為不忠,殺人父母是為不孝,棄農操戈是為不仁,縱兵為禍是為不義,似爾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還妄談國家與門閥!”那人轉過身來,臉上充盈著怒氣,咬著牙問道:“別的我也不問了,剛剛說了五位,這第六位他是怎麽死的。”

  一聽問的是怎麽死的,韓晃頓時明白此人是何身份,心想自己的不能活著出這間庭院了。“你是桓彝桓宣城之子!”

  “蘇峻之亂,你在涇縣殺死我父,看來你還記得真切。我便是宣城內史桓彝之子譙國桓溫!”那人接著說,“觀你今日與庾翼交手,絕無可能單打獨鬥勝過我父。快說!你是否暗器傷人!”

  “令尊武功確實令人欽佩,但是他獨自戍守涇縣,屢次向庾亮求援卻沒有援軍前來,被圍困絕糧多日後,領兵突圍,被我兄弟三人圍攻,最終不敵身死。”

  桓溫聽他人說父親被殺的內情,止不住內流滿面,便扯下面巾,掩面哭泣。

  哭罷少時,桓溫拔出背後金刀直指韓晃眉心,見此刀肩寬背厚,背嵌九股金環,刀鋒寒凜,刀柄鏨刻夔龍紋,夔龍紋簇擁一行篆字“范陽祖逖”。韓晃一見九環大刀,心內一驚,暗想道:“怪不得能在庾翼手下奪人,原來是有祖車騎的真傳。”

  韓晃道:“原來是祖車騎的傳人!今日能死在你手,也不枉費我一世聲名,這一世不幸身逢亂世,願來世能身處太平農家吧。”

  桓溫聽罷,手起刀落,韓晃的頭顱應聲而落。短暫的報仇的痛快感過後又沉浸在失去父親的悲傷之中。

  剛降臨下來的夜幕繁星點點,吵鬧而且雜亂星空下,桓溫在寒風中擦拭著他的金刀。

  桓溫從韓晃衣服上扯下幾塊布,將他的頭顱包裹好背在身上,收拾身上著裝,整理情緒,出了院門朝城東而去,忽地消失在夜色中。

  桓溫走遠之後,院門外迅速進來兩人,一個中年一個少年。

  這二人正是白天刺殺計劃中幸存的高蒼、祖浚二人。二人在東城門看見桓溫帶走韓晃之後便一路追趕,雖然腳力趕不上桓溫,但也是跌跌撞撞地尋到二人,藏在院外窺探。高蒼為保祖浚,眼見二哥身首異處,哭著搶進庭院,一把栽倒在韓晃的無頭屍體前。高蒼、祖浚二人相擁而泣。

  哭罷多時,高蒼和祖浚商量著將城門口示眾的劇布、張健的屍體盜出,帶著韓晃的屍體找一處好地方安葬了,再北渡去尋祖約。

  而桓溫身背著寶刀與人頭在夜色中急行,忽然停下來,轉過身來對著漆黑悠長的街道。大聲喊道:“朋友,你一路跟蹤我多時了,現身吧。”

  只見在桓溫面前不遠處立著一座石牌坊,上書三個大字“孝廉街”,此街因多出清貧寒士,故得此名。而如今在戰亂與兵禍的侵擾下,此街巷幾乎空無一人。

  只見石牌坊上下來一人,黑夜中看不很清裝束與長相。“桓公子果然是本領非凡。”

  桓溫雖看其發束、穿戴隱隱約約像是一名少年,但是挺起聲音清脆悅耳,觀其身形嬌小纖瘦,倒像個女孩。

  “閣下一路跟隨,不知意欲何為。”桓溫問道。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相貌好、氣質佳、功夫俊,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人才,想和你結交一下。”那人語言中帶著狎昵,語氣中含著輕輕的笑意。

  桓溫覺得他在拿自己打趣,轉身便走。

  那人見他要走便大聲叫住了他“桓溫!”,見桓溫停下後便繼續說道:“既然你要報父仇,今天下午為什麽不直接亮明身份,護駕殺賊呢?”

  “你是不是也想庾中書死,只是沒想到半路殺出來個庾翼。”見桓溫默默不言,那人便接著說道:“庾中書與你父皆是忠心晉室,未能及時救援必有他的苦衷。”

  桓溫半晌無語,想要厲聲反駁卻欲言又止,緩緩開口說道:“足下不必多言,也不要再跟著我了,家父新喪,我還要趕回家盡孝。”

  見桓溫要走,那人追了兩步,再次叫住:“欸,桓溫!我並無惡意。”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愣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叫司馬興男,我只是想和你這樣的俠客做個朋友,下回見我可不許裝作不認識我!”

  桓溫應了一聲,也沒有回頭,快步消失在了街巷的盡頭。

  司馬興男望著桓溫走遠,在原地矗立了一會兒,回過神來才頓感這偌大的蕪湖城寒夜清冷,隻獨自在長街走著,一時間也不知該去向何處。

  司馬興男本是女兒身,只因外出遠行,為避災禍,故而喬裝改扮。興男雖身是女子,但自幼崇拜遊俠,好行仗義之事,故多生事端。今天下午,趁著侍從飛身救庾亮之際,偷偷逃開監管,想要獨自遊歷。見到桓溫這樣快意恩仇的豪俠,興男心中甚是仰慕。

  司馬興南在孝廉街走走停停,將要走到巷尾時,耳聽得後面黑夜中走來了兩人,待走近細看,正是高蒼、祖浚。

  兩人並行,高蒼牽著一匹老馬,上馱一隻麻袋,麻袋一頭隱隱滲血。兩人見司馬興南穿戴不像平民,身帶短劍,故而眼神有些躲閃。

  司馬興男自然地走到路邊,讓二人通行。待二人走過之後,興男便繼續向前慢慢走著,借著昏暗的月光,他隱隱看見麻袋中滲出的鮮血。

  見狀,司馬興男心想:“這兩人神色慌張,形跡可疑,更馱著帶血的麻袋,肯定是殺人越貨之輩。”頓時,他心中湧現出幼時聽過的許多遊俠故事,想著想著一股遊俠的豪氣油然而生。

  興男快步跑到二人跟前,橫著短劍,攔下了二人,並呵道:“二位留步!你們二人做下的事情犯了!”

  高蒼心想到:“難道我二人刺殺庾亮之事被他得知。”細想之下又覺得不可能,“難道我在磨坊偷的此馬她認識。”

  高蒼抱拳問道:“閣下此言從何說起?”

  興男便道:“你二人殺人藏於這麻袋之中,想趁著這夜色潛出城去,是也不是啊。”

  高蒼笑道:“少俠恐怕是誤會了,這麻袋中乃是我二人行囊,別無他物。”

  “那我今天就要看看你這滲血的行囊。”興男說罷拔劍就刺,意欲挑開馬上的行囊一看究竟。

  高蒼赤手空拳,躲閃劍招的同時尋機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躲過寶劍,一掌拍在她的肩上。興男後退數步,仰面倒地。

  司馬興南平日裡都是看人打鬥,很少與人交手,也是家裡仆人的逢迎,學得兩三腳就自以為可以縱橫天下,今日方才知自己與人的差距。

  “你二人膽敢殘害人命,就不怕王法昭彰嗎?”司馬興南倒地之後仍然不服氣地喊道。

  “少俠,我想你是真的誤會了,我二人真不是壞人,剛才實屬自衛,我並非有意讓少俠難堪。”說著高蒼就要上前扶起司馬興南。

  而興男見他拿著寶劍朝她走來,以為有殺人滅口之意,便慌亂地說道:“庾中書坐鎮蕪湖,法度森嚴,你如有歹意,必然難逃公道。”

  提到庾亮,高蒼頓時怒從心頭起,收起笑容,惡狠狠地問道:“庾亮!你為什麽這麽說,你和庾亮是什麽關系!”高蒼語氣頓時從嚴厲到可怖,手持短劍指著司馬興男。

  見他在黑夜中眼泛寒光,指著自己的劍因他發怒而不斷顫抖,興男頓時渾身戰栗,面露恐懼之色,但嘴中仍然想以厲言恐嚇住高蒼。“庾中書與我乃是至親,你今若傷我一根汗毛,他必將你千刀萬剮。”

  殊不知此一言更是激怒了高蒼,聽得眼前人是大仇人的至親,頓時怒氣充盈了大腦,鮮血湧上瞳仁,想起慘死的幾位兄長和跟隨自己起義的數十萬流民,整個人都變得癲狂。

  司馬興男冷汗直流,渾身顫抖,衣服與頭髮瞬間就濕透了。

  從自己滿門抄斬開始,就一言不發的祖浚,見此情形突然開口勸道:“高大哥,此人本性天真純良,不像庾亮那種奸惡之徒,我們與他無仇無怨,還是少造殺業吧。”

  高蒼哪裡聽得進這話,撥開祖浚,便朝著司馬興南喊道:“數十萬流民百姓,幾位結義兄弟,均因庾亮的私欲慘遭殺害,今有他的親人,我與她是大仇大怨。”

  高蒼說罷提劍就刺,司馬興南眼見性命就在傾刻,也只能抱頭等死。

  就在此時,暗處飛來一隻十字梅花金鏢,這些小的金鏢將高蒼手中短劍撞飛數丈。司馬興男見自己性命為人所救,還未看清是誰,便在神經的一陣驚恐與放松的極大反差下,一陣驚厥昏死過去了。

  只見暗處走出一人,身背寶刀與三顆人頭,走路時寶刀上金環撞擊,鐺鐺作響,正是譙國桓溫。

  桓溫開口問道:“聽你剛剛的意思,你和韓晃等人是一夥。我問你,涇縣殺我父,你二人是否也是幫凶。”

  高蒼見是桓溫,想起剛剛陳家祠中韓晃之死,高蒼撿起短劍飛踴而上,桓溫赤手應對,剛交兩合,高蒼隻覺得自己與桓溫的本領之間隔的不是溝壟,而是天塹,不多時便短劍脫手, 敗下陣來。

  高蒼見他有報仇之意,恐祖浚被他所害,便說道:“在涇縣確實是我四人圍殺了桓宣城,但是這位少年確實是無辜的,他確實為忠良之後,望桓少將軍高抬貴手。”

  桓溫也想起了前些日子劫牢救獄之事,又觀看祖浚年齡與相貌,便也心裡清楚了祖浚的身份。桓溫本欲急報父仇,一見祖浚,怒氣半消。

  高蒼道:“既然我技不如人,情願為你父償命,但是請您放過這位少年。”

  桓溫回答說:“我可以放過這位少年,今天我也可以放過你。但是你辦完你的事之後需前來找我受死,以慰我父在天之靈。”

  高蒼十分奇怪他居然放過了自己,連連跪地叩謝暫時活命之恩,在桓溫的呵斥下,快步離開了。

  高蒼二人來到東門,看見看管的守衛已被打暈,便急忙奪下了懸掛示眾的兩具無頭屍體。第二日,將三具藏在偷來的渣土車中運出了蕪湖城。出城北去數日後,找到了隱匿在山水之間的大哥蘇峻的衣冠塚,將三人葬在蘇峻墓旁。

  桓溫在風中屹立良久,看著昏死的司馬興南,思前想後終是不忍將她棄在寒夜中。

  桓溫剛抱起司馬興男,興男便覺背後一陣涼風吹過,瞬間激醒,隻覺肩膀酸疼,渾身乏力。興男感到自己渾身濕冷,回首望見剛剛自己臥倒的地方一灘水印,便不覺羞紅雙頰,用著微弱的力氣扯著桓溫衣衫,掙扎著虛弱的口氣說到:“你不許看,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桓溫也是愣愣地不知所措,抱著司馬興南離開了孝廉街。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