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一下哈,新人進門都得有一課,一般是副隊長上課,副隊姓苟,別笑,不是狗日的那個狗啊,是草字加個句字那個狗……副隊長出去抓賊了,委托我帶帶你們啊。我給你講講賊的特點,特別是咱們五原毛賊的特點。”
劉星星的隊長捋了捋發疏額頭的頂子,粗指頭又蘸點唾沫,翻開本子了,這時候恰巧幾名隊員押著個掙扎不已的毛賊進來了,有人嚷著:“隊長,西街市場揪住一個。”
“知道了,知道了……別煩我啊,小聲點,正給新人上課呢。”劉隊長夾了支煙,不耐煩地道了句,喚著關門,李二冬就近去閉上門了,等把煙點著時,劉隊長看看余罪、嚴德標、李二冬三人,似乎記性有問題了,狐疑地問著:“我剛才說哪兒了?”
“毛賊的特點。”余罪接著道,笑了笑,他沒來由地喜歡這位星星隊長,怎麽看怎麽像在獄中見過的那些人渣。
“賊呀,他分幾大類,我說,你們注意聽啊,以後碰到要千小心萬小心,不過第一類不用心,最常見的就是街頭不學無術,沒個正當職業的小混混,偶而客串一下毛賊角色,偷個自行車電動車啦,到小賣部卷點煙酒啦,要不趁人多時候拎倆包了,這類最多,不過也不大好對付,都是本地人,追急了敢跟你甩膀子打架,咳……強調一下啊,執行任務絕對不能和當地群眾打架,就即便非打不可,也不能讓群眾看見哈……”
劉隊長介紹著,下面吃吃地笑著,這算是最不忌諱的培訓了。劉隊不看本子了,扔給余罪,那倆也湊上來了,喲,這玩意有看頭了,厚厚的一撂,都是各類反扒現場圖片,三個人第一次見這玩意,看得蠻起勁的。
“第二類,就是現在的公車、商場裡這號量大質次的賊,他們偷東西呀,一般借助工具,那,就是這種。”劉隊隨手從身上摸了攝子,就像他是賊一般,光說沒意思,他親手示范著,攝子一夾,自己口袋裡的火機、桌上的毛、小本子,還有伸手就夠到李二冬身上,一伸進口袋把幾張零錢夾出來了,夾得速度電光火石,讓李二冬佩服不已了。
他邊玩邊道著:“這種賊呀,膽子不大,一般兩三個結夥,軟的欺、硬的怕、看見警察就趴下,他們的這水平介於專業和非專業之間,一般化,頂多比小混混稍強的。往後翻,20頁往後。主要是後面要注意。”
哇,三個人一愣,一大張照片全是拉口子,褲袋、衣服袋、包、毫無例外都是被刀片劃了一個大口子。
劉隊長手一翻,兩指間又多一個小小的刀片,他解釋著:“注意這一類賊啊,他們的手指異於常人,大多數經過戳樁、夾物一類的訓練,出手快、穩、準、狠、輕,據說他們中間練得最好的,兩張紙鋪桌上,一刀劃過去,上面的一分為二、下面的毫發無傷,就這樣。”
劉星星做了個示范,哧拉一劃,上面的一分之二,下面的也劃了大口子,余罪三個人哈哈笑了,劉隊長也恬笑著道:“我這技術還不到家啊,主要指出的啊,這類賊最危險,如果你抓他時,給他反手機會,刀片只要一亮出來,你是絕對受傷,曾經咱們這隊裡有一個被劃斷腕筋的,遇上這種賊,抓捕他最少得兩個人,一定不能給他雙手留下任何可趁之機。”
三人眼色一凜,似乎稍顯緊張了,劉隊長又笑了,直擺手道著:“別緊張,
現在的賊專業素質和你們新學員一樣,越來越差,都不願意下苦功夫,這種用刀手法很高的賊,已經很少見了。” 三人互視一眼,吃吃地笑了,這隊長倒是直接,一點也不作假,已經看出三人素質有問題了。
“再往後翻,最後……那隻手。”劉星星隊長指揮著,余罪直接翻到了最後一頁,奇怪了,幾隻手的照片,突出的是兩根手指,男的、女的都有,十幾張老照片,不知道多少年了,那手余罪愣了下,似乎有印像,對了,他在監倉裡遇到過的那個短毛曾經說過,偷技練到極致根本不用借助什麽工具,兩根手指就是最好的工具。
“喲,這指頭一般長?”鼠標看著,又看看自己的手,異樣地道。
“指紋……幾乎是光的。”李二冬道,也發現問題了。
“哎,有出息,一下就看出來,看這種。”劉星星隊長得意的拿著一塊扁扁的小石頭亮著,摩娑著,解釋道:“這是老賊的手法,他們沒事就用這種很細的浮石在手裡磨蹭,年深日久之後,他們指紋除了你打上印使勁摁,正常情況碰觸什麽東西,已經取不到指紋了……這賊裡面,真正的、專業的、技術的,還得說這種傳統的賊,他們的工具就是兩根手指,這兩根手指呀能神什麽程度我告訴你們………拇指彈起來的硬幣,可以直接用手指夾住;油鍋裡夾我沒聽說過,不過肥皂片掉開水鍋裡,那手夾出來一點問題沒有,他們的作案手法是,在一撞、一拍或者和失主擦身而過的一刹那,完成偷、藏、換的過程。而且他們的作案頻率很低,得手後絕對不會在同一地做第二次,所以他們犯事的機率也相當低。”
“那豈不是很難抓了?”李二冬道。三人聽得如此介紹,幾乎有點神往了。不管是警是匪,做到極致,都是讓觀者神往的。
“不是很難抓,是基本就抓不著,因為他們偷、藏、換是一體的,一般情況都要有副手負責藏贓,就抓住一個,你也定不了罪。”劉隊長又解釋道。
“抓不到,那豈不是很墜咱們的威風?”鼠標道,不知不覺間已經以警察自居,盡管不算個很盡職的。
“如果僅僅是這種賊,甚至可以不抓。”劉星星來了句意外的話,三人不解時,他解釋道:“你們想想啊,這麽勤學苦練、有理想有追求的賊,五原能有幾個?能到這麽爐火純青的地步,還需要和咱們反扒隊過不去嗎?他們一犯就是大案,該著刑警忙乎了。”
“哦,懂了,早就開宗立派,廣收門徒了。隊長,是不是這毛賊也分派、分門。”鼠標興味盈然地道,幾人又被隊長的話逗樂呵了,說來說去,這個神偷,還輪不著咱們對付涅。
“哎,說對了,賊也有賊的江湖,以前講盜亦有盜,很多賊呀,僅僅是被逼得走投無路,進而鋌而走險,所以一定程度還是講點江湖道義的,比如扶危助困了,比如老弱病殘四不偷了,比如金盆洗手了等等等等……可現在這個江湖呀,亂套了,跟他們媽社會樣,越來越不像話,想錢都想瘋了,是人不是個人,都敢出來頂賊這個名頭了……不是我笑話現在這些毛賊,往前數二十年,就這水平,得被群眾當街打殘。”
劉星星隊長說著,似乎在潛台詞裡對“賊”這個稱呼並不是十分排斥,他又講著最難管的一種賊,就是那種趁過年過節一哄而來的盲流,手法越來越下作,偷不著就明搶,搶不著就哄搶,有時候連偷帶搶還順便劫個色。個個急紅眼了,別說偷錢,連居民區地下室那些大米、白面、豆油都不放過,恰恰是這類平時為民、節時做盜的,最難控制,危害也最大。
攝子流的、劃刀流的、技術流的、還有流竄的,幾大類大致一說,兩支煙抽得只剩煙屁股了,劉星星隊長起身了:“就這樣,你們回去好好消化消化,明兒給你們仨就組個小組,後來給你們劃個區域。都是警校出來的,上手肯定快。”
三個人正興高采烈看著,聽懵了,面面相覷,鼠標問著:“這就學完了?”
“啊,你還想學什麽?怎麽抓人不用我教吧,警校沒教過?”劉隊長奇怪地問。
“哦,我們崗前培訓,就這麽一天?”余罪也奇怪了,崗位培訓,到其他警種,沒有大半年你熟悉不了。
“本來應該多安排幾天,忙呀……啊,就這樣,熟悉熟悉,趕緊上崗,快到十一了啊,一到節假日,那特麽可是毛賊總動員,光一天遊客報案的就得有百把十例,咱們隊每人每天平均抓個毛賊都不夠數。對了,你們中間,選個組長……誰來當。”劉隊長問著,看著三個,鼠標和李二冬,不約而同地從不同方向指著余罪,隊長拍板,一指余罪道著:“就你了……這賣相不錯,像個走江湖滴。”
一說,鼠標和李二冬吃吃笑了,氣得余罪乾瞪眼,劉星星隊長走了幾步,想起什麽來了又安置著:“對了,你們仨賣相都不錯,是這塊料,回頭和隊裡的都見個面,別讓自己人把你們仨當賊抓了。”
鼠標和李二冬臉色一凜,蔫了,余罪一看李二冬尖嘴猴腮那得性,滿面賊相,卻是忍俊不禁地呵呵笑上了。
出了門,就聽得劉隊在嚷上了:“小軍,這麽大會了審下來沒有?這是反扒隊,不是迎賓隊,對他還客氣什麽?”。嚷著,凶著,進了小黑屋,劈裡叭拉咚,很悅耳的聲音,然後傳來了毛賊亢奮似的男高音:
“哦…喲, 大哥,真的就偷過這一個錢包,一共才二十塊錢……你們不能看我老實,就老跟我過不去呀。”
余罪收回了眼光,笑了,鼠標卻是不放心地道著:“這就讓咱們上崗,是不是快了點?”
“就抓個賊嘛,又沒什麽技術含量。”余罪道。李二冬卻是擔心地道:“那要抓不著,怎麽辦?”
“去不去抓,那是態度問題;抓不抓得著,那是水平問題,不是一個概念。還有這麽好的警種,我怎麽就沒發現呢。”余罪幸福地道。
“好嗎?”鼠標和李二冬不覺得了。
“你們想想,遛遛馬路、逛逛商場、街上看看美女,路邊喝瓶冷飲,一天就過去了,那小日子豈不是很好玩。真要碰上個小毛賊,咱們仨摁住揍一頓,提留回來不就得了。”余罪道。
咦,鼠標和李二冬想,一位想有更多的時間陪陪細妹子,一位想有更多的時間玩玩刀塔,聽余罪這麽解釋,兩人不約而同地點頭:
“對,這警種是挺好。又輕松又學本事。”
又神侃了一會兒,等到和反扒組見面時,裡面隊員居然有一半多是協警,這支隊伍可和正規部隊差遠了,高矮落差大,胖瘦差別更大,不說話看上去一個比一個渣,一開口個個都是髒話,讓三位新人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那些人更親切,第一天就有人請客,而且根本不見外,幾瓶酒下去稱兄道弟了。
淚奔呐,投入到這樣組織的懷抱裡,多有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