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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雲廬》第106章 鬼門關
  越靠近鬼門關,阿六的情緒愈加亢奮,塞外的小曲也被他改成了喊山的調子,悠長的調子,穿過山門,傳入到山谷裡面,山谷裡面將他的調子雄渾地回蕩了起來。

  此時的馬兒也不由自主得興奮起來,不待阿六策馬加鞭,就自己歡快的奔跑了起來。

  趕馬小哥也不去拉韁繩,由著馬兒自己拉著馬車加速穿過山門。

  山門門頭橫跨的石梁擋住一段陽光,在地面上印出一塊閘斧一般的影子。馬車從影子上碾過,馬車裡面突然黑暗了一下,又隨著車過影子重複明亮了起來。

  一暗一明之間,斧小曼的心莫名緊了一下。

  這在黑白之間穿梭的感覺,心頭突然升起宛若生死間遊走的瞬息恍惚。

  可是過了道鬼門關啊!如在陰陽之間交錯,這可能也是鬼門關名字的由來了吧。

  進入鬼門關之後,眼前明明還是入關前的那條燦爛的金光大道,但落下的陽光卻沒有再給人帶來絲毫溫暖和光明的喜悅。

  這種感覺和進入鬼門關前的感覺完全不同,不僅不同,甚至感覺完全相反。

  阿六嘴裡的調子嘎吱一下停了下來。

  但他剛才放出的調子,還在山谷裡繼續回蕩。奇怪的是,這回聲在關口外聽起來有多雄渾,這時聽起來就有多陰森。

  阿六毛骨悚然,緩緩拉緊韁繩,馬兒徐徐停下腳步。

  山谷裡面十分幽靜,靜到只能聽到阿六雙手握住韁繩時瑟瑟發抖的聲音。

  一隻盤旋在戈壁上空的蒼鷹,忽然脫離上空的鷹群,向鬼門關方向俯衝而下。

  夕陽照在它的身上,它背著太陽的身影被投影到地面,鷹影下地面上如魚兒在池水之中遊弋。

  一聲鷹唳擊破長空,阿六聞聲回頭仰望空中,來不及看清空中的蒼鷹,蒼鷹被陽光投射之後放大了數倍的影子已經急掠而來。

  鷹影穿過關門,陰影中的鷹喙在馬車上的阿六的腦門上輕輕啄了一下。

  阿六頓時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一時坐立不穩,噗通一聲,一頭倒栽下去,頭腦落地,正好扎在一塊尖石上,頓時倒地而亡。

  掠過馬車之後,蒼鷹的影子並沒有停留,而是沿著金光大道繼續急掠而去。

  蒼鷹從空中落下,前行中的影子背離夕陽越遠,影子縮得也越小。

  金光大道沿著兩道山峰中間的石階而上,轉角盡頭處是一個木雕的涼亭。不知何時,涼亭之中出現了一個瘦長的人影,蒼鷹收起雙翼,撲騰一下,穩穩落到那人肩頭。

  蒼鷹的影子與蒼鷹,與那人歸並於一處。

  “公主,看來我們還是沒能躲過那賤人的鷹犬。”白姨歎息一聲:“要來的總歸還是來了。”

  斧小曼眉頭微皺,她放下簾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推開車門。

  金燦燦的陽光從馬車車頂漏下來,落在斧小曼身上。遠遠看去,就好像她的身上泛著一層金光。

  她在車架上站定,眼光隨著眼前的金光大道向前,向前......,直到眼光落在大道盡頭的那人身上。

  蒼鷹在那人肩頭,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具雕塑。

  白姨的臉型從她手心露出來,細細地打量著那人。

  那人一身綠袍,加上廋高的身子,就像一支翠竹豎立在林中。

  白姨看見那人的時候,眼裡泛出一絲不易覺察的憂傷:“竟然是你,巴山竹!”

  那個被白姨稱為巴山竹的男人聞聲挑了挑眉毛,似乎對白姨發出的聲音有些吃驚。但他略顯驚訝的表情,也就在臉上一閃而過。

  很快,他就開始重新細細打量起斧小曼來。

  很快,他就發現剛才的聲音並非發自斧小曼,而是斧小曼手心上的白姨。

  “白菲?”驚訝的表情再一次浮現在他的臉上:“是你,你竟然......”

  “是我!”白姨直接打斷他的話,用毋庸置疑的聲音應了一聲後,厲聲道:“巴山竹,公主在此,還不快快上前行禮。”

  巴山竹轉移目光,落到斧小曼的淺露上,淡淡道:“未見真容,未知真假。若真是公主殿下,請示真容一見。”

  “巴山竹,你好大的膽子!”白姨一臉怒然道:“就連王上都不曾見過公主真容,你也配?”

  巴山竹道:“既是不願見,就恕巴某無發參禮了!”

  “巴山竹,我記得你。”斧小曼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似乎並不太介意巴山竹的冒犯,她的眼光透過淺露,落在巴山竹臉上:“你,是來殺我的嗎?”

  奇怪的是,巴山竹聽了斧小曼的話之後,反而躬身行了一禮,而後才起身斬釘截鐵地吐出一個字:“是!”

  “你敢!”白姨滿臉怒容道:“巴山竹,你這個忘恩負義之徒,主母在時,待你不薄,李妃那個賤人,究竟許了什麽好處給你,連公主你都敢......”

  巴山竹打斷白姨的話道:“白菲,主母已經不在了!”

  “是啊,主母不在了!”白姨咬牙切齒道:“所以,似你這等宵小之徒都去為虎作倀,連公主都敢算計了。”

  “主母在一日,巴某一日為主母馬前卒子。”巴山竹冷冷道:“但巴某所侍之人是主母,並非公主,更非白菲你。”

  白姨道:“巴山竹,你難道不知道公主是主母留下的唯一骨血麽?”

  巴山竹道:“是又如何,主母是主母,公主是公主。即使血脈相連,公主不是主母,畢竟不一樣的。”

  白姨沉默了一會,道:“即使如此,天下之大,你為何偏偏要投靠李妃那個處處為難公主的賤人?”

  巴山竹道:“因為,李妃娘娘支付得起,也願意支付我想要的籌碼。”

  “說了那麽多,還不是利欲熏心,憑你,還殺不了我們。巴山竹,你只是李妃那個賤人用來探路的卒子!”她默默看了一眼巴山竹,眼裡有不屑,更多的是夾帶不屑的憐憫:“可憐啊!但猶更可恨!巴山竹,你可知道,一旦你敢對公主出手,從此你就跟主母一系就真正斷了關系。而這,正是李妃那個賤人所希望的。巴山竹,你這樣的人永遠隻配做個被人利用, 任人擺布的棋子。”

  “棋子?我是,你又何嘗不是?”巴山竹道:“能做棋手的,大陸之大,能有幾人?有資格做個棋子,多多少少說明我還用那麽點價值。既然自身有些價值,為何不好好利用一下。”

  白姨長歎一聲,道:“罷了,多說無益,你與我等已終成陌路。可歎的是,居然還要狹路相逢,不死不休!”

  巴山竹沉默了一會,道:“白菲,你不該帶公主回來的。主母不在的那一天起,斧國就已經容不下公主了。在內而亡,在外則安的道理,公主不懂,白菲你怎麽就不懂呢?”

  白姨道:“該不該回,是公主要決定的事,豈是你我所能置評的。”

  “巴山竹,你錯了。”斧小曼輕聲細語道:“不是斧國容不下我,是李妃容不下我。”

  “又有何差別?”巴山竹歎氣一聲道:“李妃容不下你,斧國就容不下你了。你們既然已經離了斧國,就不該再回來。你們不回來,彼此相安無事,各自才能安好。”

  白姨冷笑一聲道:“可我們已經回來了,你又待如何?還要我們再次退出斧國不成?”

  巴山竹搖了搖頭道:“就算你們現在想退也已經晚了,在你們進入鬼門關的那一刻起,你們就已經退不出去了。不入鬼門關,我隻當從未見過你們。進了鬼門關,就隻好由我送你們共赴黃泉!”

  斧小曼走下馬車,雙足踏在金光之中,緩步而前,聲音不大卻無比堅定:“我既已來,就不曾想回頭!”

  巴山竹咬了咬牙道:“那你就一定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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