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族正一聲大喝，那威壓讓在場的人都不禁泛起一陣驚懼。

　　然而她面前的湮澤卻不為所動，仍舊高昂著頭顱，沒有一絲退讓。

　　然而站在族正下首處的“當時”卻不再強勢，只見他輕輕指了指湮澤，朗聲道:“你是在質疑我嗎?”

　　看似他是給了湮澤解釋的余地，可是事實是他面對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他畢竟不是真的當時，而站在他面前的是貨真價實的九黎祝者，是有資格帶領著所有族人行族祝大禮的人。在不知道當時態度的情況下，他不敢擅自做決定。

　　所以盡管上面的族正瘋狂地暗示他，可他仍然沒有做出任何有意義的回復。

　　湮澤好像也知道這一點，她低下頭微微一笑，不過很快就重新整理好了表情，抬起頭來道:“敢言於上，我並非是不尊神明。只是神明給我們九黎帶來了榮耀，但這也是祂給我們的考驗，而我們的人卻沒有做好應做的事，讓神明不悅。”

　　說到這裡，她轉身俯視起了下面看戲的人群。那神態，那笑容，配合上她那張頗有姿色的臉龐，讓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

　　她環顧四周，提高了音量繼續說道:“族人們，我是九黎的祝者，我對神明也有所了解。如果因為巡者的失職就讓神明拋棄我們，從此離開當時的身體不複降臨，也不再給與我們福佑，你們答應嗎?”

　　“不答應……”回復她的只有寥寥幾聲，大多數人都只是看熱鬧，畢竟他們心目中的神明就站在邊上沒說話呢。也有人是被族正陰沉至極的臉色嚇住，不敢噤聲。

　　湮澤回頭向假當時處看了眼，繼續向所有人高喊道:“諸位，離開了神明，當時就不再是當時，九黎也不再是九黎了！你們願意看到面具下的面容改變，九黎的生機也就此改變嗎?”

　　“不願意……”這次回復的人有所增加，不過依舊是寥寥幾聲，且很快就消散在了廣闊的天地間。

　　盡管她的演說沒有取得太大的成果，不過湮澤也不在意這些，因為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轉回身去，再度向族正稽首道:“族正，當時曾經無數次帶領我們脫離災難。如果就因為一個巡者，就讓當時失去神明的青睞，讓他不複歸來，那九黎就完了！”

　　黎貪特地向那“神明”看去，只見他微微有些顫抖。此刻黎貪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了，當時去找獵者們去了，那這裡的當時就只能是假的，所以這“神明”也必然是假的。

　　而湮澤所說的那些話，看似是在為了九黎考慮，其實話裡話外都相當於是在告訴族正:我知道這是假的！

　　而她之所以一再強調面具後面的人未必還是當時，也是為了後續做鋪墊。

　　盡管現在相信她的人只有一小撮，可是一旦鬧大了，真的有人敢揭下當時的面具的話，那眾人就不得不掂量掂量，究竟該聽誰的?一旦讓眾人發現自己拜了一尊假的神明，一旦他們相信了原本的玄鳥神明已經拋棄九黎了。那這大祀，包括族正說過的話，可就不值得相信，也沒有意義了。

　　如此一來，族人們會做什麽可就難以預料了……

　　“你對我來說不重要，沒有你對我來說很重要！”，這是黃四郎失敗的原因，亦是族正難以接受的。

　　而湮澤隱晦地提出這件事，卻沒有直接揭穿，那她究竟想做什麽?

　　黎貪不禁打了個寒顫，他知道自己這次惹了大麻煩了。

　　族正沒有著急回復，而是冷眼打量著這個突然發難的祝者。直到身邊的那人定下神來，他見族正久久無言，索性便把心一橫，搶先答道:“可！”

　　“好！”湮澤帶著眾人歡呼，隨後她繼續說道:“我這裡有一個人，忠實可靠，可為新任巡者！”說著，她伸手招呼一個人走上前來，為眾人介紹道:“此為棗，能當大任！”

　　假當時立刻道:“善！”

　　此刻他已經顧不得上首處面色鐵青的族正了，畢竟他是當時手下的人。當時讓他臨時來鎮場子，如果他回來發現自己搞砸了，甚至是把招牌都給他砸了，那後果就不是他可以承受的了。

　　湮澤見他如此妥協，便又要張口，然而眾人身後的樹林中卻突然傳來一陣低沉啞音:“巡者歷兒，失其職，流於族外！”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那個帶著面具的男人從樹林中走出來了。

　　至此，那個瑟瑟發抖的假當時終於松了一口氣，他回來了！

　　然而這一下卻讓所有人都震驚了，他們的目光不斷在一上一下兩個當時之間往返，一時間都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來。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下面的當時指了指懸崖上的“當時”，笑道:“嘖嘖，此乃我之身，彼為我之羽而已。”在他說完後，之間上面那個假當時向他一拜，隨後竟然沒有一絲猶豫，徑直從懸崖上跳了下去！

　　黎貪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不是神鳥的羽毛所化，但是他隱約聽見了“噗通”的聲音！

　　由此，湮澤也再沒了臉上的笑容。顯然，事情的變化是出乎她的預料的。原本她已經抓住了當時的小尾巴，誰能想到他竟然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回來了?不僅真當時回來了，上面的那個假當時竟然跳了下去，直接給她來了一出死無對證！

　　“經此一事，我許汝也！祝者甚善，行事得力，深得我心。且使九黎人皆能祝，當讚之。體其之辛苦，故汝此後當不祝而行祀，蓋我之嘉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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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祀終於結束了，族正忙著收拾爛攤子，暫時還沒時間管黎貪，於是一行人便一同向他們住的山洞走去。

　　走在路上，黎貪心中不禁疑問:“這個當時究竟是什麽人?”

　　湮澤費盡心思鬧了這麽一出，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人安排到了巡者的位置上，然而當時隻一句話，就讓湮澤失去了其地位。

　　他最後一句話的意思是:經過這件事，我已經認可你們了！你們的祝者很好，這件事辦得很給力，我給她點讚。並且她還讓九黎人都學會了祝禮，值得獎勵。所以我體諒她的辛苦，以後就不讓她帶著你們行祝禮了，你們以後統一改成行大祀之禮就行了，這就算是我對你們的獎勵！

　　看似是一直在誇獎湮澤，實際上卻是砍掉了九黎的祝禮儀式，並到了大祀之中。於是湮澤這個祝者也就失去了其唯一的職責，以後更是不會再有新的群眾基礎了。就算再給她機會讓她登高一呼，人們想要回應她時也要掂量掂量，畢竟她現在已經不再有職權了。

　　只是假當時已經同意了湮澤提出的話，既然是“自己”說出的話，當時也不好再更改，否則估計這個巡者也不會輕易被換掉！

　　一次內鬥奪權的戲碼，讓黎貪冷汗直流，卻就這樣被當時輕松化解了。最讓人震驚的地方在於，假的當時竟然心甘情願地赴死，連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於是黎貪斷定，這個人絕不簡單！

　　“喂，你們知不知這個當時是什麽來頭?”黎貪自己不清楚，便向身旁的人打聽起來。

　　最先回應的依舊是黎巨，他完全看不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隻當是黎貪對這個會“羽毛分身”的當時感到好奇，於是便答道:“我也不太了解他，不過我大母曾經跟我提過一嘴，說他不常在族中。”

　　黎貪歎了口氣，這個他當然知道，畢竟這偌大的九黎就靠他大母和當時二人領導。說起來，他大母之所以那麽忙，甚至都沒時間管他，也是因為當時不常在的緣故。

　　他轉頭向另一側的黎廣和黎登，又向他們兩個詢問了一遍，想看看能不能問出什麽來。

　　黎廣還是一如既往地拽著一張臉， 一副不願意搭理他的樣子。看得黎貪氣不打一處來，幾乎是想要上去揍他。可是他瘦胳膊瘦腿兒的，而黎廣身邊卻有個胖子，真要打起來他和黎巨還真未必能打過，於是他最終還是忍下了。

　　不過他看到那個黎登偷偷抬起頭看了自己一眼，於是他便問道:“黎登，你是不是有話說?”

　　黎登被點名回答，一時間又變成了那副慌亂的樣子。不過他與黎廣對了個眼神之後就鎮靜了許多，也終於開口道:“我大母跟我說過，當時能通神！”

　　“哦?你仔細說說。”

　　“嗯，就是……就是我大母說，九黎曾經不在這裡，而是被別族抓了去。是當時顯露神術，帶著我們逃了出來，還教會了我們生存之法，這才讓我們能夠在此立足，所以年長一輩的人無不尊敬當時。只是當時受神明之命，遊蕩在這天地間，所以他不常在族中，所以我們這些小一輩的人不認識他。”黎登一口氣說完了這些，隨即退到了黎廣後方，低下頭不再言語。

　　黎貪恍然大悟道:“這麽說，這個當時還是我們九黎的恩人，難怪我看連我大母都敬他幾分。”說是這麽說，黎貪心中對這個當時卻更加好奇起來。他決定，等大母找他過去的時候一定要問問她，這個當時究竟是何方神聖。

　　只是嘛，估計大母下次找他的原因，應該是要懲罰他今日之過吧……

　　容不得他多想，他們已然走過了那片樹林，來到了山洞前的空地上。

　　他們注意到，此刻山洞門口圍了一群人，正嘰嘰喳喳地不知在說些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