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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詩篇》章18 邂逅
  家族,一個富有生命和力量的詞匯。

  如今的家族看似簡單,一個家族中族人的最高爵位即為家族等級。但如此“容易”評級的家族卻有著曲折悠長的歷史。

  自人族誕生以來,人們總體而言是團結的,雖然個體與個體的矛盾如蝗蟲般從未滅絕,但只要非人族的異族企圖染指人族事宜,即使與利益無關,人們大多數時候還是會合力抵製異族。

  人是矛盾的,但正因如此,同時持著矛與盾的人們才能既保護自己,又抗擊外敵。因為人啊,本身就是矛盾集合體。

  最初的人族只有一個共同的家族——人族。

  但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河水會流動,樹木會枯萎,人心會改變。

  在世界的孕育下,人的數量越來越多,個體與個體的矛盾也隨之增加。於是,在尚未用“矛盾”來形容矛盾的時代,意見不合的人們拾起了矛與盾,開始了所謂戰爭。

  人族史上最大的家族分裂了,在分裂後家族有了很多名稱,但無論中間發生了什麽,最後家族演變成了現在的狀態。

  意見相合的家族聚集在一起,建立起利益同享體。

  時間是仁慈的,但又是殘忍的。隨著時間推移,各家族之間也會產生矛盾。在矛盾的土壤上爭端生根發芽,茁壯成長。但人本身就是矛盾集合體,各家族礙於以前的情面不願大打出手,於是他們合力為利益共享體編撰了所有得利者都必須遵守的規矩——律法。

  在律法的框條下,人們不在單純以矛與盾分割利益,而是采取以德與理說服他人或以利益換取利益的方式。

  國家就此誕生。

  人族史相較其他種族的歷史或許不算悠長,但也絕對不短。但在這麽長的歷史書卷上卻從未有人能說得清到底是國重於家,還是家大於國,這濃厚的一筆只能留給那些尚未出現在歷史書卷的人去書寫。

  這便是在「古人」智慧的影響下,國家誕生的大致過程。

  ——《國與家》科林·托德

  查理回到家時恰好索拉姆準備離開,她正與瑪麗亞道別,看見查理回來便移步到他身邊,以查理剛好能聽見的聲音說:“查理,等你到了「朗格林」記得來找我,我會在城主府等你。”

  查理點頭答應。

  瑪麗亞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這一幕,柔和的微笑掛在嘴邊。

  目送索拉姆離開後,查理走到母親身邊,猶豫片刻才吞吞吐吐說:“母親,我想先行進城。”

  聞言,瑪麗亞愣了愣,而後嘴角的笑容不但沒有就此消失,反而愈加濃鬱,“好呀,我的查理準備什麽時候出發啊?”

  “今天。”查理不敢看母親的眼睛。

  “嗯,有點急了,但時間還來得及,我這就去幫查理準備好路上的行囊。”說完,瑪麗亞就走進木屋。

  查理難以置信,以前他要獨自去很遠的地方母親都會格外擔心,雖然母親擔心自己的孩子很正常,但查理卻覺得母親的擔心與其他人不同。

  從此處前往「朗格林」雖然不遠,但也不算近。

  查理不想看到母親擔驚受怕,所以再沒提過獨自遠行。但這次母親不僅不擔心,似乎還急切地希望他遠行,似是不快點出發就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

  不到半個時辰,瑪麗亞就為查理收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行囊,將行囊交給查理,而後又給查理一個錢袋,“這些錢查理可以按自己的意願使用,不必還給我。”說完瑪麗亞不忘揉了揉查理的腦袋。

  查理感覺母親這幾年很異常,尤其索拉姆姨媽來訪後這種感覺愈加強烈。

  不知是否是因為母親的異樣,查理感覺時間的流逝湍急起來。以往十分準確的直覺告訴他必須加快腳步,無論在哪方面。

  查理在路上若有所思。他從不覺得直覺是毫無依據的,在他看來,所謂直覺就是大腦結合已知信息分析出個體無法短時間反應的結果而後給予個體的非直接警示。

  “唉。”查理放棄思考。

  最讓人無奈的事莫過於相信直覺的人因為短時間無法得出結論而一籌莫展,不相信直覺的人因為自以為要是對直覺信以為真就能避免過錯。但無論你是其中哪種人,你都無法避免遺憾和後悔,這便是直覺無用理論。

  當然,你不必因此畏手畏腳,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查理直接西行,不打算去驛站乘車,他要驗證一件事。

  自第一次受襲以來,查理之後又遭受了數次傭兵襲擊,且襲擊的風格一致,甚至傭兵團也是同一個,顯然是同一位雇主,當然並不能排除有人刻意模仿第一位雇主的可能。

  他想知道是否存在第三方,甚至第四方夾在中間。

  太陽陪查理走了一路,不知是太陽走得快,還是太陽的家離得近,半天的功夫便不再能看見太陽。

  查理在一顆樹下歇息,因為離慶典開始還有一個月,時間不是很急,他不需要連夜趕路。雖然途中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他卻算不上如何疲憊,體力和精力虧損也不嚴重。

  他背靠大樹,點燃篝火,警惕周圍。

  因為要試探是否存在其他黑手,他並未走大道,而是走的林路。說是路,其實就是普通樹林,只是剛好和大道比鄰,走的人多了就犁出了一條小道,被人們稱為林路。

  查理摸了摸腰間,那是他路上偷閑製作的木劍,雖然比不上鐵器,但聊勝於無,至少能帶來些許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想來有些可惜,這幾年來雖然受到幾次襲擊,但收獲的武器和護甲都悉數被毀,第一次遇襲收獲的輕弩還因為刻有醒目標志不便使用,隻得拋棄。

  查理拿起一根木條撥動篝火,吐出一口鬱氣。

  琉這兩年來都不曾搭理他,甚至不願見他,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麽。不過想來就算真發生了什麽他也幫不上忙,他可不認為琉會需要他的幫助。

  聽到樹林深處傳來響聲,查理知道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於是他趕緊撲滅了篝火,撒腿就跑。

  果然,在他離開不久後,一頭憤怒猙獰的野獸跑了出來,其身似馬,頭似鷹,與鷹不同的是它的喙裡布滿尖牙。

  這頭野獸名為鷹首馬,雖然說是野獸,但卻不是純粹的野獸,或者說不是純粹的魔獸。其體內蘊含的魔獸血脈並不純粹,因此歸類於野獸。

  即使不是純粹魔獸,它的威嚴也絕對不是身為凡人的查理可以挑釁的。就因為查理無意間摘了它的果子,它就一直不肯放過查理。

  查理西行的半天有一半都是和它作伴,不知道該慶幸這場旅行不是孤單一人,還是該懊悔這場旅行不該獨自一人。

  鷹首馬用它布滿尖牙的喙在熄滅的火堆上翻了翻,隨後毫不遲疑奔向查理離開的方向。

  查理沒想到自己只是因為手癢隨手摘了一個果子就惹上如此大禍。最初他布置陷阱弄傷了它的腿,本以為它已無力追趕,看來還是小覷了魔獸血脈,竟然這麽快就恢復如初了。

  耳邊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按照這個速度,他被追上只是時間問題。查理猛然發力,一躍而起,抓住樹乾而後借力翻身上樹。

  待鷹首馬臨近樹下,他縱身一躍,穩穩落在馬背,將木劍抵在它的脖子前,雙手分別抓住木劍兩端,然後猛地用力,牢牢扼住它的行動。

  鷹首馬隻覺一股怪力扼住咽喉,痛苦得人立起來,宣示痛苦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查理靠近它的頭,在它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我可以放過你,但你必須保證不會對我不利,聽懂了就閉上眼睛,直到我說睜開才能睜開。”

  鷹首馬果然閉上眼睛,查理見此才慢慢減輕手臂的力氣,翻身下馬,靜悄悄離開。

  可憐的鷹首馬,查理早已跑了幾裡路才聽到查理留下的留聲卷軸傳出的聲音。

  看著地上慢慢消失的卷軸和一顆完好的果子,擁有基礎智慧的鷹首馬不明所以。

  一張留聲卷軸於非凡者而言不算什麽珍貴物品,但於查理這個凡人而言卻得之不易,是他死皮賴臉跟琉要來的。

  但即使對他而言是貴重物品,查理還是毫不猶豫使用了。

  起風了,風自東方刮起,奔向西方而去。

  查理的頭髮被吹得凌亂,好在束著發帶,不至於被風刮得披頭散發。他回頭望去,見鷹首馬並未跟上才松了一口氣,隨後繼續西行。

  這陣狂風涉足的土地並不廣闊,但這陣風是如此壯闊,以至於窺得一角的人們聞風而來。

  托馬斯就是聞風而來的一員。他在北方待得太久了,想要出來看看這個廣大世界。

  不過他並未高估自己,覺得獨自一人能在外面的世界無往不利。在北地他尚且不是同輩人中最厲害的,在外面就更不用說了,因此他為了防止不測組織了一支自以為實力不俗的小隊,總共四人,由他擔任隊長。

  他們的小隊西行路上不說無往不利,至少可以說是順風順水,沒遇上什麽解決不了的大麻煩。

  但令人心悸的是,他們的小隊失散了。

  該死!果然不該讓艾瑪一個人去買東西,更不該讓布裡克和芳先後分別去找她,可惡!怪不得人們都說喝酒礙事,正確的判斷應該是一起行動。托馬斯懊悔不已。

  幸運的是,他們早已約好如果途中發生意外就在「朗格林」的冒險者協會集合,不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根據驛站守衛的話,繼續向西行走三天就能到達「朗格林」。托馬斯本想乘車前往,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才想起小隊的財物都交給艾瑪了,他現在身無分文。

  驛站的管理者是位很好的先生,表示允許乘客賒帳,但被他拒絕了。對此,只能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過在托馬斯看來,面子確實是其他東西無法比擬的。

  光是想到北地公爵的侄子因為出門在外身無分文隻得賒帳的事情傳出,他的臉就忍不住發燙。

  你可能會問,其他人又不知道,有必要如此嗎?

  別忘了,在驛站賒帳可是要填寫基本信息的。“托馬斯·薔薇”幾個大字會結結實實留在一張輕薄的紙上,同時給他帶來重如山嶽的恥辱。

  托馬斯想死的心都有了,走了小半天,除了疲憊和饑餓,他什麽都沒得到。到底是第一次出遠門,對事事物物沒有把控感。

  相信這次的經歷會在托馬斯·薔薇輝煌的人生篇章留下濃重的一筆。

  看著如燒餅般的太陽被珠寶山脈一口口咀嚼,托馬斯拖著疲憊和饑餓前行著。

  他想,要是現在能吃上一口食物,哪怕是黃麵包,不,哪怕是黑麵包他都心滿意足,為此哪怕要獻上無數金幣他都樂意至極,雖然他現在身無分文。

  意識逐漸模糊,他意識到可能沒法走到「朗格林」了。

  該死,狂暴巨熊都沒能殺死他,現在卻要死在這裡, 死因還是他以往從未憂愁過的饑餓。

  他已經在腦海裡想象出那些死對頭知曉他死因時的恥笑,還有親人知曉他死亡時的悲傷,憤怒和愧疚混雜在一起,不斷衝擊著疲弱的身心。

  不知為何,生死關頭,他最掛念的不是早亡的母親,不是對他不理不睬的父親,而是對他十分嚴厲的姑姑。

  他死之後,她會難過嗎?會願意停下手中的筆,為他流下一滴眼淚嗎?會在偶爾不經意間想起他這個無能的侄子時難過嗎?

  托馬斯對姑姑的情感是矛盾的,他希望似母非母的她能以他為驕傲,但又同時害怕自己無法成為她的驕傲。此二者交錯、纏繞在一起,共同構成了他的矛盾情感。

  托馬斯的情感雖然矛盾,卻也實屬正常,恰如科林·托德所著的《國與家》所言:“人是矛盾的,但正因如此,同時持著矛與盾的人們才能既保護自己,又抗擊外敵。因為人啊,本身就是矛盾集合體。”

  已經絕望的托馬斯聽到前方的尖叫聲:“我不是已經把果子還給你了嗎?你還跟著我幹嘛?”

  聽到有果子,托馬斯立刻精神起來,仿佛喝了數杯生命之水,鬥志昂揚。

  在明月的見證下,一頭口銜果子的半魔獸狂奔不止追著一個公爵私生子,一個饑腸轆轆的公爵侄子在後緊追不舍。

  這便是查理·赤狼,或者說查理·群星與托馬斯·薔薇的初次見面。

  既無絢麗的煙火,也無華麗的開場白,有的只是一個饑腸轆轆的公爵侄子、一個不明所以的公爵私生子、一頭急於認主的半魔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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