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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79開始的文藝時代》第二十九章 天生就該吃這碗飯的
  “全聚德!!”

  方燕歡欣雀躍的聲音,回蕩在院子裡。

  “這個拿去放桌上,等吃飯的時候再打開。”方言把裝著烤鴨的袋子交給方燕,又把裝鴨架子的遞給楊霞,“媽,這個拿去燉湯。”

  “你這孩子,怎麽變得這麽大手大腳?這麽多鴨子,要花多少錢啊?”

  楊霞不停地數落道。

  “沒多少,半隻才5塊錢。”

  方言咧著嘴發笑。

  楊霞倒吸了一口冷氣,“5塊錢還少啊,岩子,你第一個月的工資還沒發呢!”

  “媽,我看不只,岩子給你的倆鴨架子,說明還吃了兩隻,半隻5塊,2隻半就是25塊,這還不算蒜調料荷葉餅的錢。”

  方紅雙手叉腰,鐵青著臉。

  “天呐,岩子,你一頓全聚德,吃了我半個多月的工資啊,你怎麽這麽能吃啊。”

  蘇雅兩眼圓瞪。

  “媽,我覺得有必要召開一個家庭會議。”方紅認真道,“對岩子這種大吃大喝、大手大腳的不良生活作風,開展批評和自我批評。”

  “怎麽還批評和自我批評。”

  方言哭笑不得。

  “難道不應該?一頓飯,25塊啊!”

  方紅心疼不已。

  “那個,紅姐,你們的家庭會議……”

  蘇雅眼觀鼻,鼻觀心。

  “咳咳,姐,你誤會了。”

  方言搖頭失笑道:“是別人請客,請我去的全聚德,這倆鴨架子就是我們吃剩下的,我就打包帶回來了,可我總不能隻帶鴨架子給你們吧,這不又買了半隻,就是燕子拿進屋裡的那袋,總共就花了5塊多,真沒花多少。”

  “請客?”

  蘇雅、方紅等人互看一眼。

  “對,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值得慶祝。”

  方言嘿然一笑。

  “什麽大喜的日子?”

  方紅她們投去好奇的目光。

  “呶,我的《牧馬人》獲得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方言從挎包裡拿出獎狀和獎品。

  “啊!”

  蘇雅一驚,和方紅分別抓著獎狀的一邊,從左往右看,從上往下看,確確實實獲獎了!

  “還有這個。”

  方言人重生了,酒量沒跟著重生,半醉半醒,整個人比平時飄了許多,展開筆記本炫耀道:“你們再看看這上面是誰寫的?”

  “巴、巴……金。”

  方紅和蘇雅震驚,呆愣愣在原地。

  “他是誰啊?”楊霞疑惑道。

  “媽,這個待會兒再說,您還是趕緊把鴨架子給燉了吧,隔了夜,估計就要餿了。”

  方言揚起一抹笑意。

  “兩隻鴨架子燉湯也忒多了,這樣吧,咱們家一隻,小雅家和建軍家分一隻,一家一半,都拿去補補身體,每天複習到深夜,多累人啊。”楊霞心疼地看向蘇雅。

  “謝謝楊阿姨。”

  蘇雅偷偷地瞥向微醺的方言。

  方言咂摸著嘴,“媽,我進屋喝口水。”

  “你先別急著回屋,我把鴨子剁了,你送去小雅家裡。”楊霞道,“丫丫,你去建軍家。”

  “不用麻煩岩子了,我自己可以。”

  看到蘇雅搖搖頭,楊霞恨鐵不成鋼地盯著方言,伸出腳,輕輕地踹了他一下提醒。

  方言歎了口氣,把蘇雅和鴨架子護送到左廂房,其實並不遠,沒幾步路就到家門口。

  “恭喜你啊,岩子。”

  “謝謝。”

  “沒想到你插隊回來,變化這麽大。”

  “人總是要長大的。”

  “是啊,以前你不愛讀書、不愛學習。”

  蘇雅停下腳步,直視著他,“現在卻在文學上這麽成功,發表小說,當上編輯,現在還拿了全國大獎,還得到了巴老的簽名……”

  “可能我天生適合吃這碗飯吧。”

  方言勾起嘴唇。

  蘇雅眨眨眼,“何止啊!我都覺得你簡直是老天爺賞飯吃,在文學上那麽有天賦,《牧馬人》、《黃土高坡》我看了十幾遍,說真的,我都開始妒忌你了,你怎麽能進步這麽大啊!”

  “可能是我太想進步了。”

  方言眼神撲閃。

  “對,你說的沒錯,進步!”

  蘇雅眼前一亮,“你現在領先我這麽多,我也必須上進,不然要被你甩的沒影兒了。”

  “你今年的高考使使勁,考上大學,在學歷上就超過我了。”方言揚了揚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雅糾結了片刻:“我是想讓你幫我看看我寫的那些詩,給我提點修改意見。”

  “你終於想好了?”

  “想好了,我要跟著你一起上進!”

  “好,很有精神。”

  方言道:“現在就拿給我?”

  “過幾天我拿給你,你有空看看就好。”

  “沒問題。”

  方言對蘇雅寫的詩,倍感興趣。

  上輩子沒看過一首,這輩子算是見著了!

  “我到了。”

  蘇雅站定在門口。

  “那我回了,你好好複習,上進!上進!”

  方言一邊倒退,一邊半開玩笑地喊。

  “去你的,找打啊你!”

  伴隨著蘇雅羞憤的聲音,他大步地走回自家,余光裡瞥到劉建軍家的一處玻璃,有個鬼影忽地飄過,八成是劉建軍在偷看。

  “把小雅送到家啦?”

  楊霞從廚房裡端著鴨架湯。

  方言點頭,“對了,媽,這些天可能有人來家裡找我,到時候,您請他們到屋裡坐坐。”

  “誰啊?”

  “很重要的人,其中一個叫謝縉,戴副眼鏡,就是他請我去的全聚德,如果是他,您就給我的單位打個電話,我馬上回趟家。”

  …………

  第二天,正是午休的時候。

  編輯部的電話,鈴鈴作響,打破了清靜。

  方言接聽之後,跟季秀英、王潔等人說了一聲,下午要晚點過來,就見李悅叫住自己:

  “是不是又是電影廠的電話?”

  “真讓您猜著了。”

  “這怎麽能猜不著,一個上午就來了兩個電影廠的電話,一個北影廠,一個八一廠,都要找你拍《牧馬人》,這次又是哪家?”

  “上影。”

  方言如實相告,便匆匆回家。

  貨比三家,跟上影廠比起來,北影廠和八一廠的吸引力就沒有那麽強,並沒有派出跟謝縉對等的導演,心裡的天平已經有傾向。

  “岩子。”

  “謝導。”

  剛一進屋,互打招呼。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說說劇本的事。”

  謝縉從公文包裡拿出本《燕京文藝》,毫無疑問,就是刊登《牧馬人》的那一期。

  “謝導,先別急,您看看這個。”

  方言從挎包取出厚厚的一遝紙。

  “這是大綱吧……”

  謝縉隨手一翻,但看到密密麻麻的字,皺了皺眉,翻了下去,“這不是大綱,這是……”

  “《牧馬人》的劇本。”方言道。

  “你一個晚上就寫好了?!”

  謝縉大為震驚,本以為“今晚從7點鍾開始”是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方言知道一個晚上過於誇張,就說之前西影廠就找過他寫劇本,那時候就開始動筆。

  “那也太快了。”

  謝縉立刻鎮定下來,從業快30多年,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類似的情況也見過。

  往往是作家第一次當編劇,急於表現,又對電影劇本缺乏了解,以為就是單純對小說刪刪改改,添點“時間”、“地點”、“對話”。

  事實上,寫劇本比寫書複雜多了。

  這個“複雜”,是小說只需要面向讀者,而劇本要面向導演、演員等整個拍攝團隊。

  這麽多年,謝縉見過很多當編劇的作家,像流星般璀璨一時,風頭無兩,但很快就隕落,消失在夜空,恰恰就是沒有這個才華。

  他有這個能力嗎?

  抬眼望向方言,心裡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劇本如果不行,就找上影廠的專業編劇。

  抱著這樣的想法往下翻,結果越翻越不對勁,臉色大變,“岩子,這個劇本……”

  “謝導,您覺得怎麽樣?”

  方言上身前傾。

  “啊、啊,不錯, 很不錯。”

  謝縉盯著他看,炯炯有神,“岩子,你真的是第一次寫劇本,以前從來沒寫過?”

  “是啊,謝導,怎麽了,是格式不對,還是哪裡有什麽問題?”方言好奇道。

  “目前還沒有。”

  謝縉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翻到最後幾頁,看到四四方方的框裡,畫著幾個火柴人。

  突然驚訝道:“你還畫了分鏡手稿!”

  “畫了些,寫劇本的時候,腦海裡總是蹦出這些畫面,但沒全畫,一是我畫工不行,二是時間來不及,三是怕影響到您的思路。”

  方言喝了口水。

  “創作就是要碰撞出來的。”

  謝縉越看越驚訝,雖然畫得粗糙,但不妨礙他讀懂畫面蘊含的鏡頭語言,銜接流暢,恰當好處,甚至有的跟自己所想的不謀而合。

  第一次寫劇本,就到了這個水平?

  簡直是天生就該吃這碗飯!

  “您覺得怎麽樣?”

  方言給他的杯子裡續上熱水。

  “這些畫面很棒,非常棒,完全就是我想要的那個鏡頭效果,電影裡這幾幕可以照這個來拍、來剪。”謝縉投去審視的目光,“岩子,這些全是你寫劇本的時候想出來的?”

  “有些是,有些是在更早之前,在我寫《牧馬人》這篇小說的時候,腦子裡就有了。”

  “寫小說的時候就有了?!”

  “沒錯。”

  方言嘴角上揚道:“我只不過是把這些畫面,全用文字寫下來,這麽說吧,《牧馬人》是先有了畫面,才有了小說,才有了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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