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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79開始的文藝時代》第三十四章 文學講習所
  “呵呵。”

  編輯部裡,方言從一堆作者來信裡,找出了來自呂大成的投稿,嘴角揚起一抹壞笑。

  哪有什麽私人恩怨啊?完全是公事公辦!

  這些詩確實是不行!

  就此此時,耳畔裡傳來李悅的歎息聲。

  “怎麽最近寄到社裡的老是這種詩。”

  “是不是朦朧詩?”

  黃忠國、季秀英等人投去問詢的目光。

  “是啊,這些詩可真是棘手啊。”

  李悅無奈地搖了搖頭。

  方言一下子就來了精神,蘇雅寫的可不就是朦朧詩,“李老師,為什麽這麽說?”

  “岩子,你不知道,詩歌界正亂著呢。”

  李悅解釋說,現在是朦朧詩爭論最為激烈的時候,出於社會上的壓力,一些主流的文學刊物,也只是慎重、有限度地選發朦朧詩,大部份出版社選擇了視而不見,不允許刊登。

  “那《今天》呢?”

  方言恍然大悟,怪不得蘇雅的詩,明明寫得不錯,要麽被退稿,要麽石沉大海。

  根子原來在這裡啊!

  “那是寫朦朧詩的人自創的刊物,畢竟主流的期刊不登他們的詩,總要有地方發表,說好聽的叫‘民刊’,說難聽的就是‘非法刊物’。”

  李悅說:“自娛自樂,很難成氣候。”

  王潔道:“可是《今天》上有很多詩寫得確實不錯,我和朋友們讀這些詩的時候,感覺到一種強大的衝擊力。”

  “小王,你真的看得懂他們寫了什麽嘛?”

  李悅板著臉,“朦朧詩,朦朧,晦澀、怪癖、看不懂,叫人讀了幾遍也得不到要領,似懂非懂,半懂不懂,甚至完全不懂。”

  “李老師,我不同意你的意見,不懂歸不懂,但不能就說是錯的,也不能不讓人發表,師父跟我講過,要允許不同的聲音出現。”

  王潔直率地說出看法。

  眼看整個編輯部變成了辯論場,氣氛越來越焦灼激烈,方言假裝咳嗽了幾聲。

  “咳咳,說來也巧,我看到了一首有趣的詩,大家願不願意品鑒一下?”

  李悅等人頓時來了興趣,擱置爭論。

  方言念著呂大成的《山頂》:“在那高高的山頂上,有一朵白雲飄了過來……”

  “哈哈!”

  頃刻間,哄堂大笑,笑聲充滿整個屋子。

  “這也能叫詩嗎?”

  王潔擦掉眼角流出的淚水。

  “通篇廢話,就像那首打油詩,‘遠看是條狗,近看是條狗,走過去一看,還真是條狗’。”李悅笑罵道:“岩子,這詩你從哪裡聽來的,該不會是你自己瞎編的吧?”

  “我是從這個稿子看來的。”

  方言晃了晃手中的信。

  “那這個作者的詩歌水平,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李悅直接讓他寫個退稿信。

  “可不!”

  被方言一打岔,編輯部眾人從針鋒相對,變成集體討伐垃圾詩歌,尤其是呂大成的詩。

  辦公室的氣氛,隨之和睦融洽。

  方言問:“李老師,如果在《今天》這種非法刊物上發表作品,會不會有什麽風險?”

  “作者應該沒事,但創辦的人肯定有事。”

  李悅搖頭道:“像這種非法刊物,指不定哪天就會被取締,去年,辦起來的‘星星美展’,就被公安局處理了,我估計《今天》這本民刊,今年也懸咯。”

  “那有哪些期刊能接受、發表朦朧詩?”

  方言抱著幫人幫到底,替蘇雅問個究竟。

  “朦朧詩的話,《詩探索》、《山花》……”

  李悅一一解答,“怎麽,岩子,你有朦朧詩要發表啊?”突然嚴肅起來,“你最好現在不要跟朦朧詩扯上關系,等到詩歌界的爭議結束了,你再發表,那個時候才最安全。”

  “李老師,您誤會了,不是我。”

  方言說自己一天到晚忙著寫小說,根本沒這個精力,純粹是幫他的一個好朋友打聽。

  不等李悅開口,王潔聽到“小說”,眼前一亮:“是不是你說的那部‘諜戰’,寫到哪裡啦?有沒有帶身邊?有的話,拿給我看看吧!”

  “稿子放家裡了,沒帶身上。”

  面對她的致命三連,方言揚了揚手。

  “可惜咯。”

  李悅等人露出遺憾的表情,“小王跟我們講過你那套‘諜戰’的東西,大家都很期待。”

  方言笑道:“再過幾天,我估計就能寫好了,到時候,一定讓大家先睹為快。”

  “過幾天?我記得你明天就該去講習所報到吧?”李悅看到他點了下頭,“岩子,你下午就別呆在編輯部了,直接回家,好好準備。”

  “說的沒錯。”

  眾人是這麽想的,恰恰方言也是這麽想的,吃完午飯,就騎回家,收拾起行李。

  被褥、枕頭、衣服、臉盆……

  一折騰,就是一個下午。

  方言吐了口氣,聽到門外響起車鈴聲,就知道方紅載著蘇雅回來,隨即把蘇雅喊進屋。

  “有什麽事,這麽神神秘秘?”

  “你的詩。”

  “噓!!”

  蘇雅一個激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我終於知道你的詩為什麽發表不了了!”

  方言認真地李悅的話複述了一遍。

  “也就是說,並不完全是我寫的詩不好,而是我投的那些期刊,根本就不會發表朦朧詩?”蘇雅不禁哽咽,重拾破碎的道心,“謝謝你,岩子,謝謝你幫我找到了退稿的真相!”

  “客氣了。”

  方言揚了揚手,“雖然情況是這麽個情況,但我建議你不要隻投稿給《今天》。”

  “為什麽?”

  “因為《今天》這本民刊不安全。”

  “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我看了你的那些詩稿,有2首詩應該不算朦朧詩,要不這樣,把這2首投給《詩刊》,其它的朦朧詩,分開投給《今天》、《山花》、《詩探索》,尤其是《詩探索》,創刊的謝冕老師本人,他非常地支持朦朧詩。”

  方言如數家珍道,“你覺得怎麽樣?”

  “我……我沒意見。”

  蘇雅突然激動地站起來,“岩子,你、你簡直拯救了我的詩歌夢,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

  “千萬可別這麽說。”

  方言半開玩笑:“你要實在想感謝我的話,要不這樣,等你以後成大詩人,多多給我們《燕京文藝》投稿?”

  “什麽大詩人,故意損我是不是?”

  蘇雅被逗笑了,攥拳作勢要捶。

  “這話說的,發表了不就是了嘛。”

  方言閃到一旁,後腳跟碰到行李。

  “總之,不管能不能發表,都要謝謝你!”

  蘇雅直直地盯著他,余光裡注意到大包小包行李堆在炕上,“岩子,你這是……要出差?”

  “不是,我要去文學講習所上課。”

  方言環顧四周,確認該帶的都帶了。

  “文學講習所?”

  蘇雅在他的介紹下,心頭的疑惑慢慢地解開,張了張嘴,“你、你怎麽又進步了!”

  “沒轍,我就是想不進步,都有人攆著我進步,蘇雅同志,你可要加倍努力了。”

  “方言同志,我一定會的!”

  …………

  第二天,一大早。

  當蘇雅走出屋子的時候,方言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跟楊霞、方紅踏出了房門。

  “岩子,路上注意安全!”

  聽到蘇雅的聲音,方言大為意外,轉頭看向左廂房的門口,她的人影卻已經消失不見。

  也顧不上多想,徑自地來到公交站。

  坐上18路公交車,一直坐到終點站。

  文學講習所由於才剛剛恢復辦學,沒有自己的校舍,只能臨時設在朝陽的dang校。

  四周空空落落,能看到有幾個村莊,走了一段路,才算到了一個勉強能叫“街道”的地方,有一間很小的供銷社,門口掛著一幅厚重的棉簾子,擋著風。

  路對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郵局。

  方言走了三四分鍾,來到校門口。

  只見一張桌子立在不遠處,一塊小黑板斜靠在桌前,上面的粉筆字清清楚楚地寫著:

  “熱烈歡迎文學研究所小說創作班學員”。

  “小同志,你來報到的對吧?”

  一個長臉笑面、稀疏頭髮的老人,坐在桌子後面,手拿著筆,投來慈祥的目光。

  “沒錯,老師。”

  方言放下右手的行李,看了眼老人和他身邊的小姑娘,“我是來報到的。”

  “叫什麽名字啊?”

  “方言。”

  “噢,你就是方言啊?”

  老人和小姑娘立刻眼前一亮。

  (ps:1979年到1980年是朦朧詩爭議最大的時候,主流詩歌界一度很排斥朦朧詩,《今天》期刊在1980年10月被勒令停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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