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藏峰壁立千仞,如同一把巨刃自天切下,光滑平整。
峭壁上至峰頂,下距崖谷有穴孔密布,亂插木板如機杼。
此時已經天光大亮,青霧已經如海潮退去一般,消散的無影無蹤,霧中的行屍也消失不見,不知道躲在哪裡了。林瀾站在大藏峰下,抬頭仰望,才發現峭壁孔穴小的只有懷抱粗細,大的可容一人高低,裡面俱插放著根根木樁,露出石壁的尾端微微翹起,似船似棺。
峭壁高處更有些天然形成的裂痕洞窟,裡面更是疊放著類似的木棺,殘破斷裂的木片窟中散落一地。
林瀾此時隻攜帶著敬秋穎在會仙村四周巡查,至於諶大等村中眾人,天明後他讓眾人帶上自己的大青驢,暫避去劍南府城,並將水晶宮中帶出來的金銀分於他們,用來應付日常所需。
“那些被喚醒的行屍是原先埋葬在這些木棺中的本地居民先祖。”林瀾已經乘著火鳥飛至峭壁一處洞窟中,伸手推開一具完整木棺的棺蓋,裡面躺著一位衣裳古樸,已經化為白骨的屍體。
這些懸棺是用一塊整木鑿成,內部刳空,前後翹起,形製如江河中常見的烏篷小船,洞窟裡有許多懸棺破損碎裂,內無遺屍。
“青天白日下,這些行屍又能躲在何處?”
“行屍懼光厭火,我猜啊,他們肯定鑽入土中了。”敬秋穎搖晃鏡面,發出一道青光射向山林蔭蔽處,泥土在鏡光照耀下變得透明可見,只見樹蔭下的土地深處,繞著樹根直挺挺的站著一具具的行屍,約摸十來具,就像春雨未至,尚在土中含苞等待破土的竹筍。
“叮!”
銅鏡忽的響起一聲清脆的鳴叫,點點白光從空中浮現,又快速漲大,躍動如焰,匯聚成一道刺目的光柱射出。這白色鏡光繞著這片樹蔭劃了一圈,被圈中的行屍身上燃起白焰,幾個眨眼間,就化成灰燼,隻留下原先的軀乾撐出來的空腔。
轟隆一聲,地面塌陷,那幾株大樹失去了泥土支撐,歪倒傾頹下來。
“如何?幫你個小忙,不用謝我!”敬秋穎拍了拍手掌,一臉法成收功的利落勁。
“你這火能不能多放幾把?”
“嗷,你別想靠我燒了全部的行屍。我現在未受煉化,這卯日白炎,我一日之內至多放出兩次,還得在白天。你看著峭壁懸棺數千,被煉成行屍的少說也得上千了,累死我也燒不完。”敬秋穎連連擺手,息了林瀾的念頭。
“昨夜和剛才,我們都施法攻擊那詭異霧氣,還煉化了不少的行屍,若是真有邪道修士背後操控,為何任由我們出手?”
“也許,背後真的無人操控呢?…”
“那青霧、行屍夜夜轉醒活躍是靠什麽催動的?”
沉寂片刻,林瀾心思一動。
“陣法!”兩人異口同聲喊道。
“…洞徹方圓內,通真別鬼精…”
借著敬秋穎銅鏡照徹八方的能力,林瀾靈識依附在銅鏡上,感覺像是被一縷清風托住,飄飄渺渺升入高空,如在九天之上俯瞰塵世。
一前一後高低相對的雙峰,曲折蜿蜒的大溪,狹長的會仙村,平整如青板的會仙岩。
林瀾靈識所見,會仙村方圓數十裡地界的靈機與武夷整塊山脈的靈機被人為割裂開來,獨成一方。虛霩之中這塊地界的靈機變幻形似一個巨大的木棺,把這片天與地緊緊裝在了木棺之內。
“青峰為槨渚作棺,仙岩如蓋覆中央。棺中水卷堂前簾,人做牲來屍為香!”
林瀾緩了緩從高天之上驟然收回後眩暈難明的靈識,耳邊聽著敬秋穎念的那不倫不類的法詩,更覺頭暈。
他未經修行,靈識本來不能外放,剛剛是借著法寶之力,才能一窺虛霩。強觀靈機,靈識自然受到了一些損傷。
“割裂虛霩靈機以成陣勢,這得人仙才能做到了罷!完蛋,我們倆,一個還未啟靈修行,一個是流落山門外的法器。這可不是七穿井下的毒蛟,我們要是貿然動手。怕是要被這布陣的邪道也煉成行屍罷!”敬秋穎看到虛霩之中靈機形成的巨大棺材陣勢,大駭道。
“要被煉成行屍,那也是我,你一枚銅鏡,還能煉成鏡屍嗎?”林瀾一邊靠著洞窟石壁盤腿坐下,一邊放松心神恢復靈識。
“你還有心情說怪話,是否有什麽方法破解這個陣勢?”
“這個棺材陰陣雖然看起來嚇人,但是應該無人主持,不然布陣之人早就發現我們在窺探陣勢了。至於無人主持的法陣嘛,你應該不陌生吧?”敬秋穎嘿嘿一笑,先前自己作為中樞法器,因為法陣無人主持而慘遭毒蛟控制。
現在又有一個無人控制的法陣,這不是風水輪流轉,輪到自己來破壞這法陣了耶。越想心中越歡喜,忍不住笑出了聲。
林瀾看著一臉癲瘋,不時賊笑幾聲的敬秋穎,情不自禁的身體往後挪了挪,心中懷疑道:自己到底救了一個什麽法器?還是說當初留在毒蛟手中,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法陣無人主持,只會按設定好的陣圖自發運轉,失之靈動。所以昨夜我們所見青霧本該無聲無息出現,哪裡會直乎乎的從峰頂流下,這不是恨不得告訴別人,陣眼在封頂。所以……”
“所以法陣就布置在大藏峰頂。”林瀾看著敬秋穎遞過來的眼神,無奈接過了話頭。
繞大藏峰盤旋而上,堅崖絕壁處,可以看到一道木梯,木板懸插進石壁沿著山勢往上,木梯盡頭處,還掛有一根鐵索,從峰頂垂下,鐵索旁有鑿出的小坎用來攀爬。這應該就是本地居民放置懸棺所用的棧道索橋。
飛至峰頂,便看到一個大洞窟,穹窿窈窕,幽敞陰森。
一條覆滿塵土的木質小舟斜架在洞穴口,洞窟深處地面畫著八道陣紋,陣紋中央上空懸著一塊鐵色令牌,正兀自緩緩轉動。
林瀾越步向前,右手往空中一撈,一隻火焰巨手怦然成形順著手勢往令牌捉去。
地面的九道陣紋亮起綠光,“煞…絕…陰…起…變…都…”等敕字從紋中飄起,繞著令牌飛轉。
火手尚未觸碰到令牌,就被飛轉的敕字擋住,一枚一枚敕字在火手中穿插來回,不一會就把火手擊打的空洞處處,直至碎成火星。
“果然……”林瀾心中暗襯,適才出手,便為了試探法陣的防護之力。看來這飛舞的敕字就是法陣自帶的護法之術,能自行抵擋任何襲擊令牌的攻擊。
“你這火術太無力,又要靠我了,瞧著!”敬秋穎遙控銅鏡,發出一片青光,至上而下壓住地面陣紋所放綠光,青光勢大,不一會兒就把綠光壓回紋中,地面的法陣發出咯吱咯吱的艱澀運轉聲,陣紋不斷上下震蕩。
一青一綠,兩道顏色相近的光幕糾纏在一起,相接的地方不時上下移動,顯然正在傾力對抗之中。敬秋穎見兩道光幕勢均力敵,嬌喝一聲,化成光點投入銅鏡之中。
頓時,銅鏡所發出的鎮壓青光如火上澆油,轟然大盛,源源不斷的從鏡面中壓向法陣。這法陣本來也不是普通陣勢,乃是人仙布置。可惜無人主持,難以發揮出法陣十分威力,最後只能不敵銅鏡青光威力,綠光被壓製回法陣之內。
一聲“嗚咽”的淒厲叫聲從陣中發出,隨之八股慘綠色的陰煞氣息沿著八條陣紋散發出來,還沒有消散在虛空之中,就被鎮壓青光禁錮住,壓成圓坨坨一團。原先在空中飛舞的敕字也化成光點消散在空中,那面控制法陣懸浮在空的令牌也失去憑依,掉落到地面。
敬秋穎從鏡中幻出人身,再次施展照徹八方的能力,感應了下虛霩中的靈機,只見原先籠罩會仙村一帶的巨大棺材,已經隨著法陣的破解消失了,山氣人氣又重歸原先模樣。
“解決了,這一帶的靈機已經恢復,與武夷靈機匯成一體了……”,敬秋穎一邊說著一邊朝林瀾使了一記眼色,手中銅鏡忽的轉動起來,嗡嗡作響。
林瀾見到敬秋穎遞來的眼神,心念閃動,一個轉身面向洞口,雙手朝天一張,高呼敕令:“火靈威怖,降怪滅氛!”
頓時萬千焰光從身後顯現飛出,化做火鴉、火雀、火鸛、火鶴、火蛇、火鼠、火犬等形狀,從空中撲擊而下、從地面跳躍奔馳,真如海潮巨浪拍擊一般衝向洞口。
嘴中更是噴出一道焰光,似劍似刀,速度非常,對著洞口狠狠飛刺而出。
而此時站在洞口附近處的,只有敬秋穎幻影與她銅鏡本體,正似笑非笑的看著飛襲而至的漫天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