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是有些人重生的寶地,也是有些人余生的傷心之地。
童銳深深地歎氣,起身欲走。
不知是誰的手機在外放著刀郎的《西海情歌》,歌聲掩蓋了低低的嗚咽聲。
他突然想起,爸爸在電腦上玩蜘蛛紙牌遊戲時,經常會放這首歌。
他輕輕走進小花園,在一叢灌木縫隙間,他看見了童海波。
他的身體前傾,臉埋在兩掌之間,身體在微微顫抖,歌曲是從他的手機裡傳出的。
那一瞬間,童銳之前對爸爸的厭惡和怨恨,像一幅鉛筆塗鴉畫,被所見情景的橡皮,全部塗抹乾淨了。
童銳沒有打擾他,輕輕地離開了。
萬幸是趙子鉞的癌細胞沒有擴散,但是二次的放化療對她身體傷害很大,她的頭髮全部掉完。
這一次為了能夠給予妻子更多的陪伴,童海波向單位提出離開領導崗位的請求。
走出回憶,童銳不禁偷眼看架著老花鏡專注修理花木的童海波,他頭髮稀疏灰白,背也略駝了。
童銳鼻子發酸,伸手撣了撣粘在爸爸肩頭的泥土,童海波扭頭看看他,慈愛地笑了。
培訓歸來,胡一諾主動給童銳發過兩次微信,詢問案件的情況,都沒有收到回信,她也就不再主動與之聯系。
一周後的昨晚,他突然回微信“很順利,謝謝你的幫助。”
這種聊天,讓一諾沒有聊下去的欲望。
一諾不是個敏感的人,但是她覺得個別平時基本不交流的男同事看自己的眼神很怪,似乎,有些猥瑣。
終於,曹茜茜憋不住了:“一諾,有件事兒,我說了你別生氣。”
一諾從她眼裡看出了兩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幸災樂禍,故做無所謂地說:“說吧,什麽事兒?”
“咱局裡的劉偉,是麻雍的同學。”聽到麻雍的名字,一諾心裡一緊。
自從分手後,兩人就像烈日下兩滴落在水泥地上的水珠,從彼此的生活和手機裡蒸發得乾乾淨淨。
一諾看著曹茜茜,她戴著一副黑框眼鏡,因為情緒激動圓胖臉上的幾粒粉刺變得通紅。
“劉偉背地裡說,你是麻雍的媳婦兒。”曹茜茜沒敢說“他們早就發生過性關系”,而是,選擇了“媳婦兒”這三個字。
胡一諾的腦中變得空白。
身邊結束戀愛的同學、同事之間的分分合合,她想的都是他們分手的原因必是性格不合,家庭反對,從沒有想過那麽私密的事情也會被人拿來詬病。
她和麻雍之間真的沒有過那層關系,即便有,她不認為這是可以拿來炫耀或攻擊對方的武器。
“麻雍,可真渣!”說完,她趴在桌上不再說話。
如果胡一諾滿不在乎,可能曹茜茜會繼續奚落她。
胡一諾現在的樣子,這是趴在桌上哭了嗎?
同情心驅走了看笑話的念頭,曹茜茜憤慨地說:“我只要聽到別人在我面前這樣說,都會反駁他們,說麻雍不是男人,氣量小,卑鄙!一諾,別哭了,啊?”
一諾哪裡會因為這點流言蜚語哭。
今天之前,她只是遺憾和麻雍都該早些快刀斬亂麻,彼此都浪費了一年的好時光。
現在,她覺得難過,和一個不值得的人居然交往了一年。
被曹茜茜這樣一勸,她還真的紅了眼圈兒。
當晚,一諾把關於自己和麻雍的傳聞告訴了葉子,葉子怒:“你們單位的人很閑嗎?這種事情也說得津津樂道!你該提醒一下麻雍,就算分手也該留點尊嚴,讓他閉上狗嘴!”
一諾想了又想,覺得葉子說得有道理。
微信拉黑了他,又刪除了他的號碼,但是一諾還是記得他的手機號碼。
就給他發了條短信:我希望此後,我們再說起彼此都是陌生人之間的禮貌,不要惡意中傷,詆毀曾經的彼此,就是在詆毀曾經的自己。
次晨,麻雍回信:莫名其妙!
這件事情像一根刺扎在心頭,時時會引起胡一諾的不愉快。
但是她不敢告訴媽媽,怕她跑去教訓麻雍,那麽事情只會變得更糟糕。
五一假期很快到了,葉子和男朋友李想在黃州新開了一家“小嘴巴”超市,裡面以賣各地名優水果定型包裝食品為主。
“我們的店2號開張,你一定要來捧場啊!”小兩口兒誠邀一諾去試吃。
李想家在黃州,他爸爸是做工程的,在他的幫助下,小兩口兒在一條三面都有生活區街上租到了門面。
超市面積不大,位於一層,二十多平米,門口是各色水果,裡面透明的貨款裡是各種獨立包裝的小食品。
琳琅滿目、秀色可餐!
開業第一天,生意還不錯。
店裡雇了個漂亮小姑娘瑪麗做銷售,葉子收錢,李想幫雜。
“你自己玩去,我們晚上請你吃飯,晚上住我們小區門口的賓館,房費李想出。”見一諾很無趣地不時閃躲著客人,怕妨礙客人的視線。
細心的葉子攆她自去閑逛。
李想立刻“嗻”:“午飯你自己解決,晚飯我們請!”
一諾拿出手機,讓爸媽看看葉子店裡的情況。
葉子湊上去說:“阿姨,您喜歡吃什麽水果盡管說,現在吃的都是李想的!”
孫小燕笑嘻嘻地說了一番開業大吉之類的吉祥話。
葉子爸媽反對她和李想戀愛,他們希望葉子考公,覺得女兒跟著他做生意沒大出息。
所以,無處可去的葉子沒少帶著李想去一諾家蹭飯。
李想和葉子一樣,都是那種嘻嘻哈哈的性格,他搶鏡說:“胡爸胡媽,等我賺到大錢,我讓你們看著樹上的果子點,你們要哪一個,我摘哪一個,立馬空運到家,水果上的晨露都不帶乾的!”
逗得孫小燕和胡昌繼笑得前仰後合。
直播結束,李想厚顏無恥地對一諾說:“我覺得,你爸媽心目中的理想女婿就是李想,你就照著這一版找,準沒錯兒!”
一諾撇著嘴看葉子:“該修理了啊,已經狂得沒邊兒了!”
葉子嘻嘻笑。
瑪麗笑著說:“可不,我明明叫馬麗麗,他非叫我瑪麗,說是英語錢的發音,旺財!”
李想笑:“就衝你這名字,我每月多給你三百呢,你吃虧不?”
“不吃虧!但是以後店裡生意要是越來越好,改名費要上浮!”瑪麗的小腦瓜很好使。
店鋪裡年輕人的調笑,逗得購物者都在跟著笑。
一諾知道,這個店的生意一定會很好的。
宜興市一國企財務室,已經上午九點了,出納王娟雋既沒請假也沒到公司,同事打她手機無人接聽。
科長夏冰就撥打了她丈夫趙武的手機,趙武說他在外地出差,王娟雋愛睡懶覺,估計是睡過頭了,讓她們多打幾遍手機。
快中午時,經理急匆匆地走進財務室:“盤點一下,看公司帳目有沒有問題。我在辦公室等結果!”
夏冰直覺不好,追出去問:“到底怎麽了?”
經理低聲說:“王娟雋死了,是她爸媽報的警!”
王娟雋的小家離爸媽住的小區很近,知道女兒女婿忙,老夫妻就常去給他們冰箱裡放一些半成品的食物,這樣他們回到家簡單加熱後就可以吃了。
今天,老兩口吃完早飯後去買了些食材,收拾好後去了女兒家。
一開門,看見女兒的包和門鑰匙都在,臥室的門敞開著,能看見床上躺著個人。
女婿前天就去出差了,要到周末才能回來。
“娟娟,你今天不上班嗎?”媽媽問。
沒人理。
爸爸給媽媽使了個顏色,示意她去臥室看看。
最近女兒女婿經常吵架,會不會他們又吵架了,女兒在獨自慪氣?
結果,媽媽一進去就“啊!”了一聲,直接昏死過去了。
王娟雋衣著整齊地仰躺在床上,面色灰白,雙目圓睜,鼻孔嘴角有鮮血流出。
人已經僵硬了。
轄區民警接到報案立刻趕到。
門鎖完好,室內沒有被翻找過,王娟雋的手機、首飾都在,目前看無財物丟失。
趙武在回返的路上,等他回來再看有無其他物品丟失。
“她不可能自殺!我們昨晚還一起散步,她還說和趙武打算要孩子呢!她是個孝順孩子,絕對不會扔下我和她爸不管!”王娟雋的爸媽絕對不相信女兒會自殺,兩人哭得哀哀欲絕。
王娟雋所在的公司帳目盤點後沒發現貪汙挪用等問題。
王娟雋昨晚十點多和趙武微信語音通話時間十多分鍾,通話結束後趙武還發來一條文字信息:早點兒睡,記得關上門保險。
王娟雋也回了:好!你也早點休息。
可見夫妻之間沒有吵架,而且王娟雋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她昨晚並沒有給門上保險。
屍檢結果,王娟雋致死原因是“立克”中毒。
“立克”是一種劇毒農藥,需要上千倍的稀釋用於噴殺蔬菜上的各種害蟲。
二三十年前,有農村婦女因為家庭瑣事賭氣喝“立克”,十之八九都救不活的。
現在市面上早無“立克”了,可是為什麽王娟雋的口腔內會有此農藥呢?
王娟雋出生於城市,工作和生活環境都沒有機會接觸到此農藥。
她沒有留遺書,從微信聊天記錄裡也沒發現她和誰有不正常的的感情糾葛。
可是,種種跡象表明,入室殺人是不成立的。
無奈,轄區刑警隊向支隊請求技術支持,三大隊接了這個任務。
一般這種案件,第一嫌疑人都是夫妻中的另一人。
趙武,現年三十一歲,家是宜興所轄北龍縣人,在本市區級城管局工作,兩年前與王娟雋結婚。
外人看兩人的婚姻還算美滿,但是據王娟雋父母說,夫妻二人最近常常因為瑣事發生爭吵。
趙武此去的出差是單位組織的紅色教育培訓,地點在廣關山,很多同事都可以證明,他沒有離開過培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