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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逍遙》第一十章 夏滿芒夏暑相連
  “芥道友既然同去臨安,何故不辭而別,莫不是小女子修為淺薄,道友不想帶個累贅在身邊不成?”

  “仙子此言差矣,論修為仙子反在芥某之上,芥某怎敢如此去想。此番不辭而別卻是另有原因的……”

  半血鳳遺族女子從小麻雀處得知了芥成的所在後,便於翌日化作一抹白影自林間飄掠而來。雖然她輕功了得,但畢竟境界未及毓靈境,此番遠行難免有些凶險,而這位坐鳳坡的同道雖然修為不高,卻是位難得的正人君子,既然對方沒有明言相拒,她還是不惜花些努力將他拉為同伴的,好在路上有所照應。對於對方爽約的原因,她心裡有些猜測,而此番冒昧前來,就算對方不願同行,權當是筆友相見也是極好的。

  對芥成的不辭而別她並不自惱,相反,若是芥成馬上修書答應了她的邀請,她倒是要躊躇一二的。畢竟往日也只有些書信上的交流,並不知其為人,不免擔心他有所圖謀。好在芥成雖未回信,一直棲在芥成草廬外的小麻雀倒是知曉坡長要送芥成出山前往臨安的消息,也見到了芥成面對渾身赤裸的李大嬸仍坐懷不亂的表現,便在芥成連夜離開後將這些消息告訴了半血鳳遺族女子。而知道了這一切的她也下決心要與芥成同行,便囑托小麻雀在附近尋找芥成一二。小麻雀在昨日暮時尋到芥成所在後便返回相告,翌日清晨半血鳳遺族女子便施展身法直奔芥成而來,並不停腦補當見到芥成時該有怎樣的對話。

  雖然兩人之間一直有著書信的往來,但卻從未見過對方的樣子,再加上此女近兩年來一直在雁蕩山巔研讀科選滿分作文,不近凡塵,除了些小動物,沒跟活人交談過,面對接下來的筆友見面不免有幾分緊張。

  而此女不過區區聞道境,為何能有這般通靈本事?說起來此女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在她十三歲聞道以前,也只是他們山頭一名有幾分姿色的普通女子罷了。而她在聞道之後,忽然對大自然產生了極其強烈的親近感,便從村裡帶上了世界友人捐贈的歷年科選滿分作文和一些防身用的法器,獨自一人登上了雁蕩山巔研讀文章、悟道。她不知道自己天賦如何,但是以其不算稀薄的半血鳳遺族血脈,能在兩年間便修到聞道巔峰,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但修為達到聞道巔峰以後,她便覺得再難寸進,根本看不見毓靈境的門山。此時聽聞了芥成踏足聞道境的消息,便不由地抱著試一試的心情修書與其論道,竟真對她凝滯的境界有所幫助,這也是她當下極想與芥成同行的原因之一。經過這一年的探討,她竟能勉勉強強地觸摸到毓靈的門檻了,相信出山後再有些機緣,她便能成為坐鳳地帶百年來毓靈第一人。

  而這在雁蕩山巔獨自生活的這三年,除了帶來境界的飛躍,還給她帶來了很多別的改變。她很注重對自己的保養,每日只花一小時練習輕功(一開始她覺得練些身法在枝林茂密的山間穿梭更為方便),剩余的時間就在山間徜徉。欣賞美景愉悅心情可以讓自己綻放出最自然純淨的笑容;呼吸林間最深處的新鮮空氣、吸飲大山之巔的源頭活水可以調理自己的體內,身體健康才有外在美;適當的饑餓可以控制體重,但是太餓會繼續變瘦而失去完美體型,所以也需要適當進食,那就是吸風飲露,當然這樣是活不下去的,不食五谷,卻也要吃點花果。然而世界上愛美的女人多,懂得保養自己的女人也多,為什麽沒有人能把自己養得跟她一樣呢?因為她不只注重外在美,還注重內在美。她善良,時常幫助在山間迷路的遊人,通過閱讀書卷掌握的一些草藥醫術也使她救助了一些受傷的路人;她聰慧,外在美保養完後她便會擇妙地靜坐休息,於閑暇時光閱讀高考滿分作文,妙語如珠記在心底,內化為自己的文化涵養,所以她雖是仙子卻有滿身書卷氣。她就是這樣在雁蕩山頂用三年時間把自己養成了山間的仙子,翩翩如不在世間,而與此同時她也無意間發現不光自己對大自然有親近感,她本身竟也可以吸引一些山裡友善的小動物,並漸漸變得能跟它們溝通,甚至連不能言語的一草一木,她也能做一些極簡單的交流。她對此感到很不可思議,但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並妥善地使用自己的能力。

  靠著這自己也不知道原理的能力,她雖然只是個弱女子,這三年間在深山中倒也過得安適。清晨托小鳥為自己尋來最新鮮的、還沾著朝露的山果,晚上隨便尋一塊乾葉堆便可安睡——她渾身散發著一種只有除人外的動物才能感受到的仙女氣息,毒蛇害蟲不敢近,可愛的小動物們會自動聚到她方圓幾米開外休憩,為她放哨,有靈智的大型猛獸也會守在更遠的地方,默默地充當她的保鏢。

  而我們的仙子,在昨日得知芥成的消息後,出於保養的需要還是先睡了個美容覺,當次日朝陽初升、露水華濃時,她醒來服食鮮果、略作調息,便施展身法直奔芥成而來!而與此時,芥成也才剛剛蘇醒,第一個反應則是臥槽昨天怎麽又大意了直接昏睡了過去,檢查一下身體和包袱,呼還好沒出什麽意外。接著他開始反思昨天睡前在想什麽事情。

  好像是在想李大嬸……沒錯,當時在咒罵李大嬸,是她害得我如今這般田地!不過說起來今天早上原本是坡民們送我出山的日子,想來他們可能昨天就發現我不在了吧。雖然他們現在應該都很鄙視我,但我這樣擅自逃離還是很對不起他們呢。

  坐鳳坡的坡眾是在昨晚才發現了芥成的離去的。因為昨夜李大嬸欲圖獻上貞操,偷偷潛去芥成家中,以狂暴蠻力摧毀芥成家門,卻發現芥成不在,然後全坡人民就知道了芥成不見的消息。於是全坡人民連夜尋找芥成,直到今日凌晨確定把全坡都翻遍了,還是沒找到芥成。但是竟沒有一個人想到去坡外尋找。這時坡長緩緩步出人群,習慣性地用輕咳壓抑住人群的騷動,意味深長地看了穿著暴露、濃妝豔抹的李大嬸一眼,以他老成精的閱歷當然是一眼就知道了芥成已經跑了,也知道他為什麽跑。但是考慮到婦女貞德,他並沒有拆穿,而是對大家說:

  “芥成這孩子,早已耐不住性子要出山了,怕大家阻攔他不讓他這麽早走,便偷偷地走了。”

  “啊,坡長,您怎麽知道的啊。”

  “唉,芥成走的時候還是不放心,便特地告訴了我一人,叫我到這個時候才出來跟大家說一下真相。”

  “哦。”聞言大家也有些放心了,但還是覺得空落落的。這熊孩子就這麽走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那我殺的那些豬、宰的那些雞給誰吃呢?

  聞言李大嬸卻是直接跪倒了地上,泣不成聲:

  “芥成啊,你怎麽就這麽走了啊!我還沒來得及見你最後一面呐……”

  其聲悲涼,明明是炎熱的夏天,卻讓人心如置寒冬!一陣夏風拂過,都覺得是涼的,余音嫋嫋,不絕如縷。怎麽會這麽悲呢?

  李大嬸的內心深處卻是一片悲憤——死芥成!老娘都放下矜持要跟你羞羞了,你竟然那麽貪圖外面的女人,不跟我說一聲就跑了!你,你給我回來!

  “唉,大家也別難過了。”坡長安慰道,“芥成啊,怎麽說也是我們鳳遺族百年來的第一天才,他去外面肯定沒事的。他這樣不辭而別,你們不用怪他,也不用擔心他,還是要祝福他的。我們為他準備了那麽豐盛的筵席他沒有機會享用, 那我們就自己吃了算了,也當是為他慶祝了。”

  除李大嬸外的坡眾都欣然同意。於是昨夜高度戒嚴的坐鳳坡到了今晨又是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了。人們想到一個人去外面的芥成一定是相當辛苦,那自己一定要努力吃,才能給他吃出祝福,才能讓他混出人樣。他怎麽說也是我們坐鳳坡的驕傲啊!想著,坡眾們就覺得自己更不應該難過了,自己高興起來,才能給芥成更多的祝福與支持。

  都不知道他們怎麽想的,但都是善良而可愛的人兒呀。

  唯有李大嬸一臉幽怨地望向西北,一副要衝出坐鳳坡把芥成給抓回來的樣子。

  如果讓芥成知道坐鳳坡的坡眾是這樣想的的話他一定會很開心的,然而不辭而別依然機智,畢竟這讓他避開了李大嬸的奪魂一擊,但也因此讓他失去了與那位仙子同行的機會。

  在稍微想了想李大嬸和那位仙子的事情後,芥成駐足原地,不免有些悵惘。在這長滿白癡的群山裡,只有這同是聞道境的女子能與他有所共鳴,也一番陰差陽錯讓他們二人失之交臂。周圍風起,蟬不解情趣地大噪,水汽蒸騰,綠意勃發,初夏的氣息被烘托得明顯。在這茂盛起來的初夏裡,芥成卻不可抑製地一陣惘然若失。

  為什麽會這麽失落呢?

  自他開始修道以來已近一年,準確地說,是一年少一段夏天。

  而那位仙子,就是一段夏天。

  夏天,夏滿芒夏暑相連。

  那位仙子很出名,芥成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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