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遜聽著凌憶的分析,並不反駁,眉頭上的陰翳卻是越來越濃鬱。
“……老弟,你剛才說的啥東西?我腦子不好使哎,你重複一遍?”
他嗓子沙啞地開口道,語氣凶狠,一字一頓,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
“什麽叫,是老子一廂情願殺鹿妖,才讓那些畜生變完全體的?
“我特麽乾這活都幹了整整兩年了,你現在跟老子扯這些?!
“特麽的,背叛老子對你有啥好處?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一點兒活下去的動力,你一泡尿把它澆沒很爽嗎,爽嗎?!
“別不說話啊,狗東西,給老子吱聲啊你!!”
獵刀從他的懷中豁然亮出,刀尖直指凌憶的脖頸。
在雨水的洗禮下,那點寒芒此刻竟顯得陰冷非常!
獵犬們也瞬間心領神會,迅速將凌憶圍在了中間,只等威爾遜一聲令下,就能撲上去將凌憶給撕成碎片。
兩個人相對而立,任風雨肆意衝刷,卻沒有一個人動搖一下。
一個人的臉色冰冷,另一個人的表情則惱怒如火。
氣氛在這一冰一火的針鋒相對下,被逐漸推向了爆發的臨界點。
最終,還是凌憶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想與你開戰,威爾遜。使用暴力對抗交流,是解決問題最消極的做法。
“我們現在需要的是坐下來,找找其它辦法……
“如果匆忙殺死所有駝鹿、炸掉老巢,只會讓它們全都變成妖怪,讓事情更嚴重。”
“其它辦法?屁!還有啥辦法嘛?!”
威爾遜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老子真是萬萬沒想到,居然連你,最後一個清醒人,也被那些探險隊的邪惡說辭給迷住了!
“不,不對,其實你特麽一開始就是那些探險隊的一員,是不是??
“你早就聽說了老子殺人的事,所以混進那些犯人裡,想瞞著我接觸鹿妖,對不對??
“說啊,我說的到底對不對,對不對啊?!”
他那歇斯底裡的質問,混著獵犬們接連不斷的狂吠聲,在林間製造出了森森的回音。
可凌憶卻只是打量著前者,眼神中湧現了一絲悲憫:
“嘖嘖,你這怨氣衝天的,別是快黑化了吧?
“我承認,我的經歷可能不比你慘,也沒有資格指責你的不是。
“所以,我只是提出了一個我認為最理智的解決方案。
“至於是繼續聽從你內心的仇恨,去找那些鹿妖拚了老命,還是冷靜下來,想想我說得對不對……
“這些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但我可以明確說,若是你依然按你的想法,一條道走到黑,那麽對不起,我也有自己為人的原則。”
凌憶說著,用腳在兩人之間的泥地上,劃出了一條直線:
“說吧,你的決定是什麽?
“如果願意繼續合作,就向前邁一步。
“而如果你不願意,就現在轉身離開,我倆自此兩不相欠。”
他並沒有選擇在攤牌之前,對威爾遜使用交友術。
因為他覺得,必須要讓威爾遜真心認同自己的看法才行。
而靠欺騙顯然得不到別人的真心。
“……”
威爾遜沉默了許久,沉默到四周圍著的獵犬,都已經覺得有些不安了。
而在沉默的最後,他選擇向前邁出了一步,跨過了那條劃在凌憶與他之間的長線。
“恭喜……”
凌憶松了口氣,但很快臉上便閃過了一抹異色。
因為隨著威爾遜的前進,那道獵刀也赫然在朝自己的脖子刺來!
“誰TM要聽你嗶嗶賴賴啊…老子今兒就挑了你的肺管子,讓你一句屁話都講不出來!!”
刀尖直取脖頸,好在凌憶也並非毫無準備。
之前趁著劃線插入地裡的那隻腳,驟然發難,將一坨爛泥甩向了威爾遜的臉!
緊接著,另一隻腿順勢而起,以一記拚上全身力量的後跳踢,狠狠踹向了對方的腹部!
“呃!你……”
威爾遜被那坨黑泥糊在了眼上,攻擊頓時失準,從凌憶的頸側堪堪擦過。
緊接著,那來自凌憶的一記舍身踢擊,直接將他連帶行李一起踹飛了出去!
那種力道,他只在剛開始打獵的那年,在一次硬接野豬的衝撞時感受過。
而正是那次衝撞,讓他落下了到現在都沒痊愈的舊傷。
舊傷疊上新傷,一股鐵鏽味兒頓時湧上了嗓子眼兒,然後化作一口老血噴出。
“咚!”
兩人各自飛出去了幾米,威爾遜痛苦地抱著肚子,不停打滾,凌憶則是穩穩落地,接住了前者脫手飛出的獵刀。
獵犬們亮出尖牙,想要衝上去把他像玩具一樣撕爛,卻被他的一發槍響鎮在了原地。
因為凌憶那一槍,是朝著威爾遜腳邊開的。
以它們的靈性,自然知道如果再往前衝,自己的主人會是什麽下場。
凌憶一手握刀一手拿手槍,慢慢朝後退去,邊退邊道:
“你的選擇,我確實收到了,威爾遜……
“那麽從現在開始,我倆就當這次合作從沒存在過,怎麽樣?
“你去忙你認為正確的事情,我則會以自己的方式,調查這次神秘事件的真相。”
可就在他想離開之際,一聲呵斥卻突然從威爾遜那裡傳來。
“呸!你丫想得美!斑點兒、阿福,別管我,給老子把這隻獵物盯死了!”
威爾遜捂著肚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他的臉上流淚不止,渾身都被雨水浸了個透,可語氣卻依然凶狠。
“事到如今,老子也顧不得什麽臉面了……我攤牌了,從一開始,你丫就是被我騙過來白打工的!
“我那晚只看見了往樹神之墓去的一群人,而且你猜怎著,哈哈,裡面壓根兒就沒有你那個胖墩兒朋友!
“你那個朋友的下落,老子其實也不知道!單純就是因為缺人手,想拐你上老子的賊船,才瞎編了一個理由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憶眉頭一冷,質問道:
“沒見過?那你……怎麽會知道他膽子小這個特點?”
“呵呵,這還不簡單?”
威爾遜猖狂大笑著,慢慢朝凌憶走近。
“老子昨晚追你們的時候,一路上飄得到處都是尿騷味兒!
“可等再單獨追上你的時候,嘿,那味兒突然就消失了!
“而且逃跑路上,這家夥全程在求爺爺、告奶奶地喊,稍一動腦就能猜到他是什麽貨色!”
對啊,那晚周泰被槍聲給嚇尿褲了……
凌憶瞬間沉默。
原來這家夥的腦子並不是完全不好使,而是把僅有的那點兒心思,全用在了欺騙自己身上。
偏偏他編的故事,又太像是周泰那點出息能乾出來的了……
這才讓自己在沒有其它情報的前提下,選擇暫時相信了他。
“那你到底為什麽要騙我?”凌憶冷冷道。
威爾遜一愣,停在了原地:
“你是傻了還是聾了,怎淨說些廢話?
“老子剛剛不是說過嗎,我一個人根本對付不了那些鹿妖,所以才想騙一個人來打白工啊!
“需不需要老子撒泡尿,好好幫你洗一下耳朵?!”
“嘖,沒錯,我當然知道這是廢話。”
凌憶突然笑了,“只是我需要一個理由,給我的那位朋友……爭取一點兒瞄準時間。”
“什——”
威爾遜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頭頂傳來了一道高速的破空聲。
他連忙抬頭朝上望去,卻在試圖閃避的瞬間,被一塊大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臉上。
噗嗤一聲,鼻血飛流直下。
這一砸,少說也得是個鼻梁骨斷裂。
“你,踏,馬……呃!”
他晃晃悠悠地倒退了好幾步,而後仰頭倒在了草地裡, 像個嬰兒一樣,安詳地沉入了夢鄉。
獵犬們慌了,連忙湊到了威爾遜身旁。
有的用鼻子瘋狂拱他的身子,有的用爪子不斷扒拉,試圖將它們的主人喚醒。
而就在這當口,一名身披麻布口袋製成的鬥篷、臉上塗滿黑泥的胖子,從威爾遜頭頂的樹梢上緩緩滑下。
沒錯,發動襲擊之人,正是周泰。
“凌哥,凌哥!兄弟我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周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著,給凌憶來了一個義子認爹般的熱情擁抱。
“昨晚我逃到集合地之後,發現火堆邊兒上壓根兒沒人,又不敢一個人呆著,就沿著標記折回去了。
“結果到了原地,卻發現你也沒在那兒等我,一整車囚犯,突然就剩下我孤家寡人一個了!
“正六神無主呢,又從林子裡傳出一陣兒怪叫,哞哞的那種。
“我以為是什麽妖怪呢,就連忙爬上樹,淋著雨躲到了現在……阿嚏!
“謝天謝地,要是你不來找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啊凌哥!”
眼看著周泰要把那一臉的泥和鼻涕往他身上蹭,凌憶連忙一伸手,將周泰的臉從身邊推開。
可推開之後,他卻是一句嫌棄的話都說不出來。
“唔…凌哥你突然推我,推我作甚?”
周泰望著自己被擠成了一團的胖臉,愣住了。
“……沒什麽,只是想說你該洗臉了。”
凌憶被氣樂了,笑著拍了拍周泰的肩膀,“還有,以後閑著沒事兒別亂跑,害我白擔心了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