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後,凌憶三人在坑底匯合。
巨型蠕蟲在崖邊不甘地吼叫著,拍擊著,用骨臂將無數碎岩推下深谷,試圖用這種方式傷害到三人。
可這種隔靴搔癢式的攻擊,找個掩體就能躲開,對凌憶他們根本構不成什麽威脅。
最終,它隻得放棄了追擊,重新遁入了地底。
畢竟它的使命只是守護這裡,不是在失守之後把這裡給毀了。
只不過,雖然巨型蠕蟲沒再跟上,轟隆作響的聲音卻依然徘徊在耳畔,提醒著幾人危險並未遠去。
“呼,我們安全了……暫時的。”
威收起纜繩,如釋重負地癱坐在了地上。
凌憶披著已經被磨爛的襤褸大衣,笑容和煦地走上前道:
“這麽嚴肅幹什麽?是剛才的遭遇不夠刺激麽?”
“別,夥計,已經夠刺激了!”
傑克將裝小平頭的鐵箱擱在地上,喘著粗氣抱怨道,“反正,下次再有這種刺激的事,咱是堅決不來了!”
跟一隻體型如山的大蟲子玩賽跑就算了,居然還不借助任何防護,直接從近百米的斜坡上滾下去??
你自己看看,這是正常人能乾出的事嗎?!
人類花上億年進化出的智力,是讓你趨利避害的,不是讓你丫吃一塹,失一智的啊!
想到這兒,他心有余悸地跟威對視了一眼。
兩人的神情都很複雜,明明什麽都沒說,卻又像是什麽都說了。
最終,還是威在傑克的示意下,率先開口道:
“我說,凌……我明白你為了入夥,在我們面前努力表現的心情。
“只是這個表現的方式,能不能稍微,咳咳,別那麽激烈?”
“啊?表現?”這回輪到凌憶面露蛋疼了,“你在講甚?”
“但你之前那些行動……”
凌憶聞言,一挑眉毛:
“哦,你說這個啊?別想多,都是誤會。
“誠然,我確實對跟你們合作有興趣,但僅限於潛入蓋亞塔這個計劃。
“至於蘭登酒店這一遭,只是我在調查委托之余,捎帶腳幫你倆一個忙罷了。”
說著,他伸出手來,將坐在地上的威一把拉了起來:
“別把我的作死行為與任何目標掛鉤,無論崇高或低賤——這只是一個並不高明的娛樂而已。”
“這麽說……我就懂了。”威尷尬地笑了笑,“走吧,去前面看看情況。”
幾人於是簡單清點了一下武器彈藥,準備朝盆地深處進發。
正盤點的時候,傑克表情擔憂地來到了凌憶身邊,掏出一管藥問道:
“剛貼著崖壁往下滑的時候,你應該受傷了吧,哥們兒?
“給,我這兒還有幾管鎮痛藥,吸完多少能好受點。”
“受傷?哦,你不提醒我都忘了。”凌憶一挑眉,擺擺手謝絕了好意,“這點兒小傷,犯不上浪費一管藥。”
說著,他一把扯下被磨爛的大衣和襯衫,露出了滿是擦傷的後背。
由於【鋼鐵之心】對生命值的恐怖增幅,凌憶此刻的體質,也隨之被強化到了非人的級別。
此刻他的後背上,一根根肌肉如同緊繃的琴弦,充斥著力量感與線條感。
雙肩稍一使勁,這些肌肉就地扎實地護住了他的周身,宛如裹了滿身的防彈鋼板。
就連他因為長期熬夜工作、有些松弛的皮膚,都在【鋼鐵之心】的加持下,呈現出了如玉石一般的堅硬質感。
在這樣變態的肉體面前,即便是岩石的劇烈摩擦,也只能在體表留下二十幾道並不嚴重的擦傷。
要說有什麽缺陷的話……
就是這具身體雖然很抗揍,卻依然只有與肌肉規模相匹配的、普通人水平的力量。
望著只有些擦傷的凌憶,傑克不由瞪大了眼,羨慕地摸了摸後者的肱二頭肌:
“我去,這肌肉強度,都快趕上鈦合金了吧?哥們兒你怎練的?!”
凌憶抓了把土,糊在傷口上將血止住,隨口答道:
“一天8杯水,40個俯臥撐,150個仰臥起坐,多打遊戲,多聽別人八卦,以及沒事多找刺激。
“像這麽練習兩年半,你就有我這身腱子肉了。”
傑克咂巴了兩下嘴:“好嘛,越說越不靠譜……我還是老老實實擼鐵得了。”
……
墓地林立,每一寸地面都沉積著厚厚的蛛絲,腳踩上去的感覺黏膩無比,好似不慎踩在了強力粘鼠板上。
在這樣惡劣的地面上行進,每次邁步都跟拔河一樣艱難。
周圍的空氣裡,那種屍臭與蛋白質焦臭的混合怪味愈發濃烈,甚至一度濃到讓人無法呼吸。
……恐怕這裡就是整個第六層的臭味來源。
詭異的血光像海浪一般陣陣起伏著,以立柱為中心向四周擴散。
每經過一排墓地,就有無數墓穴隨著紅光一起戰栗,宛如一場死者的血色大合唱。
三人就這樣一腳深,一腳淺地跋涉在其中,不斷接近遠處的神秘立柱。
300米,250米,200米。
凌憶走在最前頭,手裡用軍刀削著幾根“L”型的木棍,似乎是要用來製作探路杖。
很快,他便將兩根削好形狀的木棍遞了出去:
“喏,拿著吧,有東西拄著,總比摔倒粘一身蛛絲強。”
威有些不情願地接過了其中一根,面露難色:“我可以拒絕嗎?”
“為什麽?”凌憶歪過腦袋,略顯不解。
“還問為什麽……是有多惡趣味,才會拿死人的墓碑做拐杖啊?”
“死都死了,不如發揮一下余熱。”凌憶聳聳肩道,“我想他們不會有意見的。”
“真提意見問題可就大了,兄弟。”傑克接過另一根木杖,忍不住吐槽道,“你不會想跟一群骷髏戰士掐架吧?”
“未嘗不可。”凌憶的回答透著躍躍欲試。
說著,他將最後一根木杖杵在地上,手搭涼棚望向遠處:
“堅持住,照這個速度,再有20分鍾咱們就能到了。”
威一聽,也眯著眼估算了一下距離:
“我看頂多15分鍾——前提是不會再冒出一隻擋路的怪物。”
有了探路杖的輔助,三人的行進速度得以稍稍加快。
沿路上,倒是確實沒再見到什麽怪物。唯一能瞧見的,只有越來越多的、像稻草人一樣僵立在墓群中的乾屍。
比較吊詭的是,這些乾屍懷裡全都抱著類似祭品的東西,有的是已經白骨化的羊頭、牛頭,有的則是已經死去的孩童。
並且如此之多的乾屍,死前全都面向著那根神秘的巨大立柱……
就像是一群在朝聖途中死去的信徒。
太奇怪了。
當然,三人並沒有為了調查那些屍體而選擇繞路,畢竟這樣惡劣的環境下,浪費體力乃是大忌。
所以,直到他們的行進路線上,出現了一具觸手可及的屍體,幾人才短暫地停下了腳步。
“凌,看出什麽了嗎?”
威將屍體檢查了一番,看表情,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東西。
凌憶沒有回答,而是專注地望著那具枯乾的屍體,想得出神。
眼前這個人,生前似乎只是個普通的夜之城流民,穿著打補丁的劣質化纖毛衣,兜裡還塞著一張褪色的暫住證。
而在他的手裡,則捧著一隻早已成了骨架的羊,看姿勢,像是要將羊進獻到某處一般。
只不過,看死者那定格在遺憾與不甘中的表情……進獻似乎不怎麽成功就是了。
“哦對了,你剛才問我什麽,威?”
回過神來的凌憶,姍姍來遲地向威發問道。
威神情嚴肅道:
“我想說的是,這個家夥一副平民打扮,卻沒有任何義體改造的痕跡,你不覺得很怪嗎?”
“有麽?哦,等等,我懂你意思了。”
凌憶恍然道,“按說這些人應該和漩渦幫的人一樣,頭頂上裝著那種古怪的植入物才對。
“可路上見到的這些屍體,卻沒有一個被安裝了這種東西。”
威雙手抱臂,緩緩歎了口氣:
“不是這個問題,雖然你提的確實也有些道理……
“我的意思是,這家夥明明穿衣打扮都是個窮人,身上卻沒有任何改造痕跡。
“這在夜之城是不同尋常的。”
在2077年,由於機械大范圍取代了人工生產,底層人民能夠從事的崗位,已經縮減到了屈指可數的地步。
所以那些沒什麽家底的家夥,為了勉強活命,都會選擇賤賣自己唯一的本錢——身體。
把器官、四肢乃至大腦切下來當作抵押,借些高利貸;再拿出一部分錢,給缺失的身體裝上廉價的二手義體。
最後剩下的錢,雖不足以改變命運,卻也至少……能讓他們多活上幾天。
對於那些想要在夜之城定居的普通人來說,這幾乎是他們人生中必經的一次犧牲。
所以,越是窮的人,身上“原廠原裝”的零件就越是少得可憐。
可眼前這名死者,雖然穿著簡陋至極,身上卻連一絲義體手術的痕跡都沒有。
其改造程度,比從50年前穿越來的凌憶都低上不少。
疑似是有點太原生態了。
“這……我還真沒注意。”
凌憶撓了撓頭,無奈答道。
雖然已經擺脫了錨點芯片的影響,但這兩年時間培養出的思維慣性,依然在不時干擾著他的判斷。
所以,對於別人視作常識的事物,他卻往往要思考一陣才能反應過來。
說起錨點芯片,貌似威跟“禿鷹”見面的時候,就提到過“……替聯保部強製重啟我身上的芯片……”這樣的話?
莫非威這個人,有著跟自己相似的遭遇?
之前礙於三人還不太熟,一直沒能問出口,看來得找個機會跟威好好聊聊了。
威的表情將信將疑:“沒注意?這麽遲鈍,不像你啊,凌。
“算了,走吧,這裡應該是找不出其它情報了。”
凌憶點點頭,暗自松了口氣。
以威在蓋亞公司培養出的手段,真要抓著一個問題不放,只怕自己穿越者的事實都得被刨出來。
又走了大概十分鍾,幾人總算來到了那巨型立柱的腳下。
沒了黑暗的遮掩,立柱上原本朦朧的那些細節,總算被清晰呈現在了三人眼前。
只見那根立柱通體白色, 由未知的晶亮石材構成,其表面光滑如鏡,仿佛凝結了月光的精華。
它整體呈正八邊形,以螺旋狀向上延伸,頂端隱沒在了漆黑無物的盡頭當中,看不出通向何方。
在立柱的表面,繪製著無數神秘的數字化圖騰,似乎是為了記敘某種偉大的事物。
盡管有無窮蛛絲的黏附在立柱之上,這些圖騰卻依舊被清晰地顯示著,連細枝末節都未曾被蛛絲所遮蓋。
而在立柱底部,無數銀白色的蛛絲從中垂下,與周圍的數百處墳墓相連接。
這些墳墓中,最靠近立柱的幾十處墓穴已然被掘開。
往墓中望去,裡面赫然是幾十個散發著詭異紅光的、大大小小的蜘蛛卵,以及一台被那些蛛卵包裹的立方體服務器。
敞開的棺蓋上釘著一個電子鎖——凌憶試著刷了一下從嘍囉身上找到的萬能房卡,果然傳來了解鎖的響應聲。
“原來……是用在這裡的啊。”
他若有所思地托著下巴,徘徊在這些墓穴之間,試圖尋找更多被隱藏的細節。
突然,威震驚的呼喊聲傳入了他的耳朵:“凌,你快看,那裡有個活人!”
凌憶聞聲抬頭,果然在立柱與盆地的交界處,看見了一個正在用鏟子來回翻土的、身披破爛鬥篷的女人。
並且,那女人的背影瞧著有幾分眼熟,就好像自己曾經在哪兒見過一般。
……莫非這家夥,就是傳聞中所提到的“擺渡人”?!
凌憶心裡咯噔一聲,來不及向威和傑克解釋,便立刻朝著那女人邁步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