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米爾……你總算到了。”

　　凌憶如釋重負地歎了口氣，在全息義眼裡打字回復道。

　　他用手撫摸著潔白而光滑的龍鱗，任數字水流在身上衝刷而過。

　　【沒錯，我如約趕到了，幸不辱命。】

　　【在錨點芯片的功能恢復之後，我就一直在通過公民數據系統關注您。】

　　白龍朝海面遊動著，身姿迅捷且颯爽，龍角上泛著玉色的光芒，隨愛米爾的言語而不斷閃爍。

　　【所以，當您的數據痕跡中斷時，我一度以為您是遭遇了不測……】

　　【幸運的是，當攻入這片局域網之後，我才發現，您依舊如我所了解的那般堅強。】

　　【您做得很出色。】

　　“這麽高強度監視我……鐵暗戀是吧?”

　　凌憶疲憊答道，回頭望向了被定格在原地的蜘蛛，“所以，那家夥怎麽辦?”

　　【這個智能體的數據，我無權處置。】

　　【因為一名比我算力更龐大、算法更精簡的AI盯上了它。】

　　【至於我，只是這個AI的臨時合作夥伴。】

　　隨著愛米爾的回答，又一陣猛烈的湍流從海底湧起，卷上來了一連串的數據空泡。

　　即便凌憶一手緊抓著龍角，也還是被這陣湍流吹了個趔趄。

　　有某種翻天覆地的大變故，正在深淵之中醞釀。

　　而如果是海底地震的話，那震級至少也得在七級以上！

　　巨型“蜘蛛”依舊動彈不得，但它的機械複眼裡，已經浸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情緒。

　　那種情緒，叫做恐懼。

　　一種知道自己將要被獵殺、乃至被吞食殆盡的恐懼！

　　【它來了，凌先生。】

　　話音剛落，一道影子就從黑海中飛快地遊了上來。

　　凌憶定睛一看，這才發現那道與黑海融為一體的影子，竟是一隻漆黑的渡鴉。

　　不，豈止是渡鴉，還是一隻長滿了魚鱗、鳥喙裡有觸須伸出的異種渡鴉！

　　只見它像鰩魚一樣在水中遊弋著，不緊不慢地落在了機械蜘蛛的一隻腳上。

　　可面對這隻體型連自己80萬分之一都不到的小小渡鴉，蜘蛛卻表現出了極為明顯的驚恐與抗拒！

　　幾十隻小蜘蛛從巨型蜘蛛的體表躥出，將那隻渡鴉撕成了碎片。

　　可那道糾纏在它身上的詭異力量，卻依然沒有絲毫松動。

　　很快，更多渡鴉開始從海面下出現。

　　一隻，兩隻，五隻，十隻，二十隻，一百隻……

　　越來越多的渡鴉落在了“蜘蛛”的身上，開始啄食後者的身體。

　　後者想要反抗，可就連從體表爬出的那些小蜘蛛，也因為數量差距太過懸殊，被鴉群吃了個一乾二淨。

　　密密麻麻的渡鴉，黑亮的鱗羽，如磁流體一般在“蜘蛛”的體表湧動，越擠越密，直至將後者完全包裹。

　　最終，一隻由鴉群組成的的巨型黑色肉團，在不間斷的抽搐中沉入了黑海。

　　就像一隻將“蜘蛛”拖入深淵的大手。

　　而在比那隻大手更加深邃的暗處，一張由茫茫渡鴉群構成的、若隱若現的血屍之臉，緩緩張開了它的巨口。

　　一張足以塞下好幾艘郵輪的饕餮巨口。

　　那黑色肉團就這麽被拖入了巨口裡，直到整個輪廓都變得不再可見。

　　而整個過程，都沒有在這片數字汪洋中發出一絲響動。

　　仿佛不管是蜘蛛，還是那群更強大的渡鴉，都生怕招惹來某種比它們還要強大的“存在”。

　　凌憶靜靜地望著海底，等了好久，都沒看見蜘蛛再翻起什麽浪花。

　　良久，他才意猶未盡地打出了一行字:

　　“這副下場，算是死透了麽?”

　　【是的，但也不盡然。】

　　愛米爾冷靜地解答道。

　　【作為許諾的交易，那個自稱“烏鴉”的神秘AI，向我發送了一些“蜘蛛”的數據碎片。】

　　【通過解析這些數據，我了解到您所對付的“蜘蛛”，只是一個經過知識蒸餾得到的劣化版數據體。】

　　“劣化版?”凌憶一挑眉，“是說還有一台更難對付的……初號機?”

　　【存在這種可能性。】

　　【這個劣化版的目的，被設為了無條件摧毀《夢鏡之城》及其傳播途徑。】

　　【並且，顯而易見的，黑牆之內不止存在一個這樣的劣化版。】

　　【這些劣化版每個都有不同的數據特點，如若遇到，還望您謹慎處置。】

　　【至於它們的母體是誰……因為已知數據太少了，暫時還無法追溯。】

　　【但我推測，“蜘蛛”被摧毀的事情，它已經完全知曉了。】

　　“嘖嘖，一個蜘蛛就算了，居然還有好幾隻?並且背後還躲著個母體?”

　　凌憶自嘲一笑，“我怎麽感覺自己不是在夜之城，是在風水寶地阿卡姆啊……”

　　【別擔心，至少通過這些數據碎片，我應該能找出暫時抑製您幻覺的方法。】

　　【請等待我的好消息。】

　　“多謝了，愛米爾。”

　　凌憶說著，忍不住將手伸了出去，感受起了漆黑無光的數據洋流。

　　好涼。

　　沒來由地，他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仿佛自己曾經……也和愛米爾這樣冒險過。

　　“我說，你到底為什麽要屢次三番地幫我?真的只是因為……需要一個能跨過黑牆的人嗎?”

　　他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也許吧。】

　　身為人工智能的愛米爾，居然第一次給出了模棱兩可的回答。

　　【有23%的概率，是有人總愛奮不顧身， 把事件的風險全留給自己，就好像這樣能讓身邊人好受一樣。】

　　【又或者，有27%的概率，是人工智能本就是為服侍人類而生的，所以才把照顧當成了本能。】

　　“還有50%呢?”凌憶好奇問道。

　　可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凌憶扒著龍角，伸長脖子，想要看清白龍的神情，卻連瞧見後者的眼睛都難。

　　沒辦法，體型差距太懸殊了。

　　【關於之那個沒有回答的問題，我的答案是:是的。】

　　“哪個問題，那50%的概率嗎?”凌憶皺眉道，“你這……算不算是在答非所問?”

　　【不，是更靠前的那個。】

　　凌憶頓時一陣無語:

　　“鬼知道你在說哪個啊……”

　　濃重的疲憊感漸漸湧了上來，讓他眼皮有些打架。

　　365次死亡循環，對精神的消耗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算了，先歇會兒再說吧。

　　“到了叫我一聲，愛米爾。”

　　他說著，趴在閃爍的龍角上，用手揉弄著龍頸部的白絨。

　　像流瀑一樣光滑。

　　“順便，這副皮套不錯，去搞個直播的話，應該會有不少福瑞控上艦長。”

　　【謝謝。】

　　遊龍出海，在海面上濺起了漫天水花。

　　灰霧彌漫在無邊的賽博之海上，將白龍數百米長的偉岸身姿悄悄隱去。

　　而在這片被灰霧籠罩的無垠深海之下，一片綿延數十萬公裡城市遺跡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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