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下旬，太陽方剛收起炎熱，村路上處處都是曬乾的牛糞，幾個調皮的小孩兒用撿來的鞭炮巧妙的斜插在其中，用手搓的延長白引線連接好。

　　“噢~”

　　砰！

　　伴著起哄聲，負責點火的小孩還是沒逃過牛糞爆炸後飛散的速度，沾染了一身黑，隨後又笑嘻嘻跑到路旁正在放水的溝渠中洗淨。

　　李妍麗冷著臉，手提著碎花淺紅色的編制行李袋，看著面前還差一步之遙就飛到身上的牛糞碎塊，止不住怒火衝著小孩兒怒罵道:“砍腦殼滴，你們幾個沒長眼睛是吧?”

　　一連串的髒話從她嘴裡吐出，和清秀的臉龐形成鮮明對比，圍繞的小孩兒們依稀記得她，好在她的閑話或多或少他們都聽過，笑嘻嘻的起哄回擊著女人，“噢噢噢~不害臊~不害臊……”

　　女人惱怒的加快出村的腳步，約好的摩托早已在口子上等著，背後傳來的汙言穢語她沒有反駁，這是事實，但她也有苦衷，既然村裡人不聽，那總有人聽。譬如在城鄉之間跑摩托的小夥，就喜歡聽她講故事，除了手不大老實外，至少給她免了五塊多的車錢。

　　09年的QY市，處處都是錢，李妍麗抱著這個聽來的夢想，就這樣迷迷糊糊踏進了這個大染缸。托摩托小夥兒的福，她被介紹到了摩托小夥兒常常接人的地方上班，按他所說，裡面的人似乎錢都多得花不完，他親眼看見有人將紅紅的票子隨手塞進女人的衣兜裡，這樣的事每天都是。

　　就這樣渾渾噩噩過了兩年，李妍麗有了些錢，這才離開乾活兒的地方出來單乾，摩托小夥兒或是出了事兒，早和她斷了聯系，聽聞她要搬離員工宿舍，一群姐妹嘰嘰喳喳說著不舍，背地裡卻是飛快偷用著她的化妝品，生怕走了便宜可就佔不成了。

　　到了新家，門口掛個布不美觀，李妍麗打掃了一下換作玻璃推拉門，貼上紅彤彤的印花，再置辦了一些二手家具，一來二去她自己的店也算是開張了。

　　盡管沒了抽成，附近競爭卻是多了許多，好在她會打扮，老主顧平日裡唱完歌來這邊洗個臉的大有人在，平日裡閑著沒事的時候，李妍麗卻是成了以往上班地方的消費常客。

　　下午來的人少，包房便宜，她也養成了時不時哼歌的習慣，為了化解和周邊老嫂子們的矛盾，也是做主請了幾次客唱歌，成了一群姐妹中的頭頭，用她的話說就是:“在婊子這一行，自己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了，現在更是有隊伍了。”

　　李妍麗和老李的相識，是在2013年的某天，這時她的小門店早就擴大了幾倍，牌子也掛上了美容按摩的名頭。初次見到老李時，李妍麗莫名對這個長得像她在村裡相好的老頭腿軟了一下，無論是出於懷念也好，抑或出於玩樂也罷，老李這些年攢的工資全給了她，殯儀館不忙的日子裡，就來到店裡晃悠，有時李妍麗接了大老板上門的活兒，老李就挨著旁人的打趣笑嘻嘻在店裡等她。

　　盡管老李知道，面前的女人是乾哪行的，也知道每次自己等待的行為在外人眼裡看著確實有點蠢，但老李從小被師傅打罵，早已練就了一張不畏懼擊打的臉皮。無奈好景不長，老李抱著混一天是一天的想法，一發工資就往店裡跑，隻為幾句好話，盡管他明白女人不會跟著自己走，但男人嘛，心裡總是抱著一些希望。

　　然而希望很快就被打破了，原因也很簡單，李妍麗早上起床看到了自己眼角的皺紋，這才發覺自己從農村出來，似乎有一段時間了，也該找個依靠了！

　　一來二去，朋友介紹下李妍麗便搭上了清遠殯儀館背後大哥的肩膀，借著平日鍛煉出來的好嗓子唱到了大哥心裡，李妍麗請老李過來講了這件事，老李沒有難過，只是覺得自己有些委屈，畢竟這些日子裡，自己連工資一分不剩都給了女人，連一首歌都沒聽到過，好在館裡包吃住，不然自己算是沒著落了。

　　老李離開了店鋪，一走就是一年多，再次與女人相遇是在大哥兄弟的葬禮上，女人似乎也不開心，老李記得，她手臂上明明沒有那麽多的傷疤。

　　到了大哥面前，老李也想質問，但無奈人實在太多，他只能在遠處偷偷看著，真等大哥到了門口，老李滿腦子都隻想著開門了，直到大哥氣勢洶洶的離去，老李這才找到沒有監控的角落，狠狠吐了口唾沫。

　　但日子不會因為他這口唾沫就停下來等等，女人也不會，就如死亡到來也是瞬間一般，再次見面二人便是在雨夜了。

　　老李心裡其實不氣，因為他沉浸在小雜志的黃色笑話裡好一段日子了，過得可是開心，直到小張實習生當著他的面做出的事兒，才讓他陡然清醒。

　　他憤怒了，但他只是個廢物，自然不能跑到大哥面前問，他也沒有膽子問，甚至連推開小張時，都顯得有些無力。

　　看著滿地鮮血，他也不知如何處理，問了館長，館長叫老秦來處理，他又被忽視了，盡管他低聲下氣一直念叨著自己才熟悉路，自己才熟悉路，可館長就是不讓他接手，說來說去，還是小張害的，還是大哥害的。

　　老秦第二天就要上山，老李請他喝了頓酒，老秦就飄了，人飄了自然不能走路，走也是走水路……

　　“要我說，他媽的他們都該死！都該死啊！”

　　破舊宿舍內，二人看著老李自顧自的喝酒怒罵著死去的員工，莫名感到老李有些陌生。好在李勳看了看手機，至少錄音還在。

　　二人聽著老李的講述，這才將結局連了起來，難怪清遠就剩老李一個員工了。但仔細想想，難道所有人都是他殺的?那他也隱藏的太好了吧?二人對視一眼，張春來趁著老李喝酒的功夫，假意起來走動，隨手將門打開了，李勳緊接著道:“哈哈，李叔，我看今天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今天這會兒過來主要是看您有沒有事兒來著，你沒事就好，要不今天我們就先不打攪先回去?”

　　張春來守住門口，也插話道:“是啊，是啊，我看外面天都快黑了，要不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我們明天再來哈！”說完，李勳就準備收拾東西往外走，不料剛起身，手臂就被牢牢抓住，李勳回想老李喝酒時猙獰的模樣，早已顧不上故事不故事了，說不好老李真是殺人凶手。

　　李勳怕激怒對方，依舊帶著笑意道:“李叔，你這是?”

　　“坐吧，聽我講完，我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麽，怕我是殺人犯?除了小張真是我失手，其他人可真不是我殺的， 我可沒有這個本事！”

　　二人一聽心裡想的被拆穿，也不好意思，但張春來還是警惕著沒有過來，站在門口，李勳則再度坐下，安撫道:“沒事，李叔，你說，你說！”

　　“我知道老秦死掉的那一刻，其實就明白了，應該是她回來的復仇了。這也是她要找我的原因，也是她找你們的原因，都是為了復仇！”

　　二人頓時一愣，沒想到老李話鋒一轉沒再回憶，卻是轉頭講起了他們心裡的疑惑。李勳看了看張春來，又將手從兜裡掏出，拿著筆記問道:“你說這個是她要給我的，她就是故事裡的女人?她為什麽要找我們呢?”

　　李勳看著喝酒的老李，期待從他的神情中看出些什麽來，老李卻還是淡然道:“說了，她想要的是復仇。”

　　聽聞老李還是打著啞謎，故事講了半天也沒說清個啥，張春來按耐不住了，低聲衝著李勳道:“要不回去吧?出來好些天了?大不了這單不幹了?沒頭沒尾的，誰愛乾誰乾去！”

　　李勳悄悄瞥了眼老李，知道張春來這話是說給老李聽，見他還是沒反應，只是低頭喝著悶酒，絲毫未察覺老李的手藏在桌下，不斷顫抖著。

　　李旭也算是放棄了，隨手將筆記放在了桌邊，起身準備離去，不料老李卻是突然抬頭，用沙啞的聲音衝著二人道:“她來了，她來親自說吧”。

　　李勳早已走到了門口，張春來更是出門轉身等待了，不料屋內燈光陡然熄滅，張春來頓感不妙，低喝一聲衝上前，卻重重撞在門上，屋內李勳卻是沒了動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