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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狂人錄》第84章 疲倦
  陳玄烈與步卒鑿穿了賊陣。

  大戰已經接近了尾聲,不過賊軍實在太多,遭到沙陀鐵騎和忠武軍的衝擊後,亂成一鍋粥。

  此時只要江陵城中的守軍出來,就可以大破賊軍,斬獲無數。

  然而城中守軍不為所動。

  陳玄烈仰頭望去,守軍們擠滿了城頭,彎弓搭箭,卻一箭不發,一個個滿臉怒色。

  一頭戴紗帽身穿白貂皮氅之人在城頭手舞足蹈,一手提著酒壺,一手挽著折扇,嘴中抑揚頓挫的吟著詩:“……他日銜環事亦同。二月春光正搖蕩,無因得醉杏園中……”

  城下血肉橫飛,這人卻“二月春光正搖蕩”,果然名士風流。

  荊南原本人口繁盛,王仙芝南下後,頓成屍山血海,遍地骸骨,沒想到此人還有這般雅興……

  陳玄烈望著他腰間跟著一起“搖蕩”的緋紅魚袋,不難猜出此人當是荊南節度使楊知溫。

  “請楊節帥擊賊!”陳玄烈大聲喊道。

  楊知溫不再“搖晃”了,從稚堞後探出腦袋,打了個酒嗝,“呃……賊人……不是退走了麽?爾等稍安勿躁。”

  “荊南父老鄉親皆為賊軍所害,懇請節帥放我等出城報仇殺敵!”城上一將大聲道。

  但楊知溫只是揮了揮手,退了下去。

  陳玄烈目瞪口呆,不過轉念一想,也就猜到他為何這般了,只要江陵城還在,他就能繼續在城中飲酒賦詩……

  至於城外的百姓,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不值一提。

  望著四散奔逃的草賊,陳玄烈心中也湧起無盡的疲憊感。

  朝廷有很多機會撲滅草賊,卻因各種原因一次次的錯過了。

  這場草賊之亂,如同一場鬧劇,有人養寇自重,有人漫不經心,有人爭權奪利,也有人……奮不顧身……

  “夠了,不必追殺。”陳玄烈頓感意興闌珊。

  草賊根本就殺不完。

  士卒們廝殺了快兩個時辰,也早已疲憊。

  只有沙陀騎兵孜孜不倦的追殺著。

  “陳將軍為何止步?”劉過在馬上回頭,滿臉疑問之色。

  “我軍日夜兼程,急需休整,賊軍一觸即潰,恐有埋伏,如今江陵之圍已解,窮寇莫追。”

  “陳將軍之言是也。”劉過勒轉馬頭,望了一眼江陵城,沒有再多說什麽。

  一陣輕風襲來,略帶暖意,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春天。

  忠武軍和沙陀騎兵就在城外休整。

  兩軍是來救援江陵的,按照禮數,楊知溫應該盡一下地主之誼,出城致謝犒賞,卻始終見不到他的人。

  只有一些本地耆老過來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送了些糧草。

  江陵城大門緊閉,跟防備草賊一般無二。

  “乾脆趁機打破江陵,殺了那不知禮數的豬狗,佔了荊南,讓五郎也當當節度使!”田師侃罵罵咧咧道。

  陳奉先斜了他一眼,“我等家眷皆在許州,若行此悖逆之事,必受牽連。”

  陳玄烈以前隱隱有這個心思。

  中原遍地狠人,許州首當其衝,競爭實在太激烈了。

  長江以南大部分藩鎮都是弱雞,除了浙東那片鬧的挺凶,沒什麽能打的。

  不過經過王仙芝這麽一鬧,荊南基本廢了。

  而且現在的大唐還有一定的實力,公然兵變,佔據州城,自稱節度使,無異於以蛇吞象。

  陳玄烈現在還沒這麽大的胃口,也沒有實力消化。

  更會成為眾矢之的。

  別人先不說,一個張自勉一個崔安潛,還有一個忠於大唐的楊複光,是目前自己無論如何都邁不過去的三座大山。

  還有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忠武軍是外來戶,與本地人有天然的地域隔閡及利益衝突,手上的這一千多忠武老卒很難壓製他們。

  實力不夠,不可強求,一定要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眼下最明智之策,還是深耕許州,畢竟那是陳家的一畝三分地。

  “以後不可再胡言亂語,若被好事之人聽去,定生出事端。”陳玄烈盯著他。

  自從升為營指揮使後,氣勢也就一日一日養出來了。

  包括陳奉先、田克榮在內,平日基本不會違逆自己。

  以前光腳不怕穿鞋,口口聲聲造反作亂也就罷了,現在情況不一樣。

  田師侃臉上神色一肅,“屬下失言。”

  “無妨。”陳玄烈也沒深究,他性格一向如此。

  王仙芝攻不下荊門,又面臨山南東道節度使李福以及張自勉的夾擊,遂大掠地方,燒殺而去,再渡漢水,回返安州,北上申州。

  短短半個多月,荊南各地多了數萬的骸骨,被裹挾走的青壯不計其數……

  在城外駐扎了幾日,張自勉的軍令到了。

  讓陳玄烈率軍北上,會合曾元裕,夾擊王仙芝。

  宋威截殺投降使者,謊報戰功,朝廷大失所望,加上楊複光的彈劾,朝廷免去了宋威行營招討使,升曾元裕為招討使。

  “朝廷尚有清醒之人,宋威被罷免,再無人從中作梗,王仙芝必定時日無多。”周庠眼中多了一絲期待。

  陳玄烈平靜道:“王仙芝易破,黃巢難平。”

  這場大亂真正的主角不是王仙芝, 而是黃巢。

  “只怕我忠武軍又是一番折騰,這等東征西討的日子不知何時能休。”周庠臉上湧起一陣倦色。

  “快了……”陳玄烈意味深長道。

  “五郎,沙陀人返回襄陽,正在拔營。”華洪在帳外道。

  “去送送他們,順便結交結交。”

  陳玄烈挑了兩匹好馬,送給安仁義,也算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順便拉拉關系。

  這年頭戰馬極其貴重,不是什麽馬都能當戰馬,養一匹戰馬能養五個士卒,所以一個中原大鎮也就兩三千匹,北方邊地要稍微多一些。

  大唐經過龐勳之亂,以及懿宗朝的揮霍無度,物價飛漲,鬥米高達十萬錢!

  亂世之中戰馬更是無價之物。

  陳玄烈先去見劉過,寒暄了一陣,就去找安仁義。

  “陳將軍客氣,在下怎好相受?”安仁義兩眼一直就沒離開過馬。

  一匹漆黑如墨,四肢健壯,毛發猶如綢緞般光滑。

  一匹雜黃色,異常高大,一看就是烈馬。

  “寶馬贈英雄,此馬正可助安兄沙場建功,若是推辭,便是看不起在下了。”陳玄烈投其所好,無往不利。

  “那便卻之不恭了,若非軍情緊急,定當與將軍不醉不休!”

  “他日定有機會。”

  陳玄烈記得歷史上安仁義沒有回到李克用麾下,似乎投奔了蔡州,最後跟著楊行密混。

  蔡州屬於忠武軍,以後不是沒有機會再相聚。

  想起李克用,也不知這位“大唐忠臣”現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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