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確實問住了林立。

　　強迫了嗎?

　　應該是吧，帶唐小漪走的時候，她雖然沒有明言拒絕，但明顯很抗拒。

　　可她雖然很抗拒，卻也沒有明言拒絕，頂多算半強迫。

　　林立腦中忽然蹦出了半推半就一詞，但還是很負責任的說道，“算強迫。”

　　答案一出，家屬們頓時群情激動，底氣十足的喧嘩起來。

　　“不算強迫，我是自願的！”

　　柔弱的聲音從病床上傳來，如同一盆冷水般瞬間澆滅了家屬們勝利的情緒。

　　病房中安靜的可怕，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唐小漪的身上。

　　她病弱無力，卻異常堅定。

　　短則的安靜後，家屬們憤怒了。

　　“小漪，你為什麽護著他?他差點害死你知不知道?”

　　“你看看你身上的傷口，都是他造成的，這些傷有可能永久留疤，傷害是一輩子的。”

　　“你知不知道你媽媽有多擔心?就算你不在乎你媽媽的感受，也要想想你的同學，他們為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你就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

　　“安凝，你也不勸勸你女兒?這麽重的傷就算了嗎?”

　　面對指責，唐小漪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沒有反駁，但也沒有妥協。

　　林立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發，怒喝道:“夠了！”

　　他盯著這些家屬，緩緩說道:“此次征兵，任何人不得干涉！我給你們一次機會，停止你們的胡攪蠻纏，現在退出病房，我既往不咎！”

　　短暫的死寂後，有人不可置信道:“你在威脅我們?還是當著警察的面威脅我們?”

　　有家屬怒極反笑，“呵，呵呵！好大的口氣，還既往不咎?你能咎我們什麽?”

　　有人面面相覷，“胡攪蠻纏?他居然說我們胡攪蠻纏?”

　　有家屬滿臉嘲諷，“呦，怎麽?憋不住要動用後台了?我倒想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丁濟右眼皮一陣狂跳，連忙站起來打圓場:“既然當事人都說了是自願，那你們的控訴也就不成立，至於你們孩子受傷和他有沒有關系，我們自會調查清楚，保證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現在都這麽晚了，都回去歇著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招呼同伴將家屬往外推。

　　可這些家屬並不買帳，不僅反手推開警察，甚至有人當面數落道:“丁警官，事實沒調查清楚前，怎麽能讓他走?就算走，也得去局子裡，今天必須要有個結果。”

　　“就算唐小漪是自願的，那他征兵符合流程嗎?他的身份查清楚了嗎?這些都不調查，你就讓我們走?他走了我們找誰去?”

　　丁濟十分為難。

　　其實他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這些家屬的孩子受傷和這名軍人關系不大。

　　但畢竟沒有實質性證據，而這些家屬又揪著不放，按照規定，還真得到局子裡進行進一步的調查和調解。

　　他努力勸了半天，見實在勸不動，隻好轉向林立，以商量的口吻說道:“這裡是醫院，又是休息時間，打擾到別的病人也不好，要不你跟我走一趟?”

　　林立搖頭，“抱歉，我時間有限，既然你勸不動他們，那就讓我的人來勸。”

　　“什麽意思?”

　　丁濟一愣，感覺事情要大發了。

　　“我給過他們機會。”

　　林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默默的從口袋中摸出了老人機。

　　他忍這麽久，其實不僅在給這些家屬機會，也在給那受傷的六個學生機會。

　　他知道他們就住在隔壁，哪怕有人過來解釋兩句，也算慰藉了在戰鬥中犧牲的英魂。

　　可惜，他失望了。

　　非常失望！

　　林立不再猶豫，當著所有人面撥通了旅長薑遠的電話。

　　隨著電話撥通的提示音響起，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他們默契的閉上了嘴，神色緊張的豎起了耳朵。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了嘈雜的回應，“喂，哪位?”

　　“是我，林立。”

　　“三更半夜打電話來，是有什麽事吧?趕緊說，別耽誤老子時間！”

　　“部隊開拔了麽?”

　　“還沒呢，剛重組完畢，正為指揮官的人選發愁呢，不是，你小子到底有事沒事?沒事我掛了啊！”

　　“昨晚我去了盧近的陣地，有六個學生未經允許跟著我也去了。”

　　“說重點！”

　　林立嚴肅道:“他們擅闖前沿陣地，造成重大損失，我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薑遠沉默了好一會，才問道:“嚴重麽?”

　　林立咬牙道:“七名戰士為了掩護他們犧牲了！”

　　“他娘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怒罵，緊接著就是杯子摔碎的聲音。

　　病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變了。

　　有人不願相信，求證的目光看向同伴，但對方卻心虛的偏過頭去，有人垂下腦袋，眼中閃過悔意，但也有人梗著脖子，冥頑不靈。

　　一直蹲在門口不吭聲的唐振民微微抬起頭，深沉的目光中有些不忍，也有些快意。

　　沉默了很久，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了薑遠壓抑怒氣的聲音，“你想怎麽追究?”

　　林立一字一句的說道:“送軍事法庭！”

　　“地址。”

　　“臨江市中心醫院住院部1號樓6層，帶兩個醫護兵吧。”

　　“警衛連全體集合！”

　　伴隨著薑遠的怒喝，電話被掛斷了。

　　許久，病房裡依舊安靜的落針可聞。

　　所有家屬都緊張，緊張到恐慌情緒開始蔓延。

　　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強笑道:“要不還是算了吧，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反正都已經過去了。”

　　隨即，就有人低聲附和，“是啊是啊，人活著回來就好，剛才是我們太著急了，才說了那些話。”

　　有人接話找到了理由，“對，我們也是護子心切，情有可原，畢竟他們傷的那麽重，我們也是被逼急了沒辦法。”

　　剩下的人紛紛回應，態度與之前天壤之別。

　　林立無動於衷，沉默的坐在病床前，為唐小漪掖了掖被角。

　　家屬們望著他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但是很快，便再一次的被打破。

　　“我不知道還有當兵的為了掩護他們犧牲了，如果我早知道，非得好好教訓他們一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