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蒼家裡。
他遲遲沒有睡。
也許是因為多年的工作習慣,又或者是嫉妒的心理在作怪,總之他每天都會聽楊盡的節目。
毫不誇張的說,他比那些所謂的鐵粉還要鐵的多。
收音機裡,楊盡已經說完了開場白。
沉浸式體驗?
呵呵。
躺在床上的吳蒼無聲的冷笑了兩下,他倒想看看怎麽個沉浸法。
楊盡不緊不慢的講了起來,這次的講述方式很特別,“你出生於某朝的名門望族之中,高祖、祖父、父親三代人都是朝中重臣。但可惜的是,你出生之時正逢山河破碎、風雨飄零之時,國家被強敵入侵,年幼的你只能跟隨父母向南奔波逃命。”
你?
我?
收音機前的吳蒼,一臉的錯愕。
他從來都沒想過,講故事還可以用第二人稱?
這是什麽鬼?
他主持的時候,基本都是第三人稱。就連用第一人稱“我”的時候都很少,楊盡竟然直接用第二人稱“你”?
這是什麽花招?
對於主持人這個行業來說,吳蒼肯定屬於是科班出身。但如果但論“講故事”的話,那楊盡才是真正的科班選手。
“第二人稱敘事,可以極大的增強讀者的參與感與互動性。但在我們寫文的時候,我並不推薦大家使用這種方法。因為,這種敘事手段,本質上是偏離了文學創作的初衷。”
這是楊盡在大學學到過的知識,第二人稱敘事可能不太適合寫文章,但放在廣播節目裡,卻有著意想不到的妙處。
很多聽眾,在初聽楊盡這一小段,都有一種驚奇的感覺。
你?
我?
對。
對於聽眾來說,他們聽到的其實是“我”,我成了主持人口中的故事主角。
我現在是什麽身份?
一個出生於名門望族的公子,但可惜此時國家動蕩,無奈難逃。
“這樣的日子並不好過。”楊盡的聲音繼續從收音機裡傳出來,“雖然你是個官四代,但年幼的你並沒能享福。你跟著家人四處逃亡,直到12歲那年,你們逃到了山陰,生活才算穩定了下來。”
“但好在,你從小就聰明好學,年僅12歲便能寫詩作賦。後來又跟隨名家學習,父母都對你抱有著極大的希望。期望你將來參加科舉後,能一舉高中,光耀門楣……”
到這裡,大家基本明白自己生活在個怎樣的環境當中了。
故事還在繼續。
“……直到19歲那年,母親為你尋了一門親事,是你青梅竹馬的表妹。”
“那是你小時候唯一的玩伴啊,她溫柔聰慧,長相甜美,可謂是讓你魂牽夢繞的姑娘。”
“就這樣,你和你最中意的人成了親。”
“婚後的生活,如同你想象般的美好。……你們甜蜜恩愛,經常吟詩作對,日子好不快活。”
在這裡,楊盡花費大量口水,講了許多婚後的幸福瞬間。諸如一起遊湖、一起上街、一起寫詩作賦,倆人形影不離,日益恩愛。
這一段,終於有了愛情故事的模樣。
許多收音機前的觀眾,都不自覺的露出了姨母笑。
甜!
實在是太甜了!
七夕節嘛,就應該吃點齁嗓子的糖豆!
……
花店。
二樓,陳捷芸平時就住在這裡。
這個時間,她剛洗完澡,躺在床上,也在聽著楊盡的故事。
“這小子上大學真是學到東西了。”
陳捷芸嘴角掛著微笑,她也喜歡這種甜甜的戀愛故事。
然後,下一秒,她臉上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只聽收音機裡,楊盡略顯低沉的說道:“只不過,這一切的美好,在你19歲這一年,全都戛然而止。”
戛然而止?
什麽意思?
不光是陳捷芸愣了一下,幾乎所有的聽眾都皺了皺眉。
“曾經的你天真的以為可以和表妹就這樣幸福快樂的共度余生,然而,婆媳關系卻無情的打碎了這份美好。”
“當時的你科舉落榜,母親把所有的罪責都怪在了你媳婦的身上。”
“強令你休妻!”
“……”
聽到這,大家的第一反應就是我不同意。
我絕不休妻!
然而,“你”終究不是“你”。
故事中的人物,雖然千般不願萬般不舍,最終還是母命難違,“你以妻子不能生育為由,休掉了她。”
這一刻,大家不約而同的感覺到了心臟有些抽抽。
實時評論區已經炸鍋了。
“什麽情況啊?我上一秒還甜蜜幸福呢,結果一轉眼我就把我媳婦兒給休了?”
“不是,剛才我媳婦兒問我,我憑什麽休了她?”
“主持人這是要搞事情啊!”
“我正過癮著呢,我不想休!”
楊盡直播的時候從來不看評論區,他就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講道:“之後的你又另娶妻生子,生活也算平淡而美好。”
“28歲那年,你以科舉第一名的成績榮登榜首,這本是一件喜事。然而,卻因當朝宰相的親信同年應考,你被無情排擠出局。心情陰鬱的你,於是去公園散心消遣。”
“也許是命運弄人,也許是緣分未盡。在這裡,你遇到了自己的前妻,和她現任的丈夫。”
“四目相對之時,無言無語無奈,你的心裡像是堵了一塊石頭,壓的你險些喘不過氣來。”
聽到楊盡描述的這個場景,聽眾們都有點要喘不過氣來了。
這他丫的是什麽死亡畫面?
本來就仕途不暢,心情低落,結果出來散心還遇見了前妻和她現在的丈夫?
這得是多大的心理折磨?
當然,也有女性聽眾低聲罵了一句活該、報應。
“……在前妻離開後,你情難自已,於是在公園的牆上寫下了一首《釵頭鳳》。”
到這裡,大家都以為楊盡會把這首詞一筆帶過,但楊盡卻出人意料的,開始吟誦了起來,“你懷揣著無比壓抑落寞的心情,在牆上寫到: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 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楊盡的語速不快,語氣也相當的低沉落寞,收音機前的聽眾似乎真的身臨其境,體會到了當時的那種悲痛的心情。
也許冷然間,體會不出這首詞的好壞,但此時此刻,在這種環境之下,即便是不懂詩詞的人,也能體會一二。
楊進並沒有因為這首詞,而故意放慢自己的節奏。
他繼續講述著“你”的故事。
“兩年以後,你的前期再次來到這個公園,徘徊在曲徑回廊之間,忽然瞥見你的題詞。反覆吟誦,想起往日你二人詩詞唱和的情景,不由得淚流滿面,心潮起伏,不知不覺中和了一闋詞,題在你的詞後。”
還有詞?
聽眾們都沒來得及反應呢,楊盡就已經開始了,“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在詩文中,你的前妻盡情訴說著她對你的無限思念,哭訴自己憂思成疾的境況。已經長久經受心靈折磨的她,經受此番精神刺激,身心再也無法承受,不久就在憂鬱中去世。”
“你聞知此事,悲痛欲絕,心靈遭受深深的創傷,終生難以釋懷。”
到這裡,故事便已經講完了。
只不過,楊盡在最後又輕輕的說了一句,“你叫陸遊,她叫唐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