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輕雲笑道,三公主果然眼光高!凌波上仙這樣的好人才在你眼裡也只是呆頭鵝,我這樣的庸俗之人豈不是更不值一提了?他微笑著對雪凌波頷首,又說,好久沒看到像凌波上仙這樣笑容明朗的人了。輕雲三生有幸!
雪凌波被他溫暖的笑容感動,差點落淚,諾諾道,幸會!
謝輕雲笑了一笑,很自然地將話題拋給雪千色,請她也講一講遊歷的所見所聞。眾人的好奇心又被撩撥起來,依然興致高昂。
雪凌波趁機將身體藏進別人的影子裡,再也不願引人注意。無意間,他的目光落在謝輕雲身上,見他正端詳自己,眼中還帶著柔和的笑意,忙低下頭去,隻覺得心臟的跳動頻率比他配錯藥被雪重樓抓了現行還要快幾分。我這是怎麽了?他不停自問。思緒紛亂,星光迷眼,他始終沒有答案。
眾人喝著美酒,看著美景,聊著各自的見聞,氣氛愉快,相談甚歡。從前對謝輕雲抱有偏見的人,也對他有了不同程度的改觀。有人問,江湖上把你傳得那般不堪,你為何不解釋?謝輕雲笑道,人的德行不是靠嘴說出來的。多說無益,時間會證明我的清白。又說,人生在世,論心不論跡。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害人命,不壞人事,不傷天理,又何必拘泥於生活的方式?如此,又贏得了一波好感。雪凌波也越發覺得他見多識廣,心胸博大,是個與眾不同的。眾人談到快過醜時才散場,一個個仍意猶未盡。
這會得知他犯事被綁了,十之八九的人都犯了嘀咕。分開也不過兩三個時辰,怎麽就出事了?夜月燦得到消息就走了,留下凌秋雁通知本門和風神門的弟子,並囑咐她一定去姻緣林找莫待。
永安殿內,雪慶霄和方清歌高居上位,神聖威嚴不可冒犯。雪千色身著彩衣,站在方清歌身旁。殿中文武百官列席,一個個也都目不斜視,肅穆莊敬。仙門百家的弟子圍在殿前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什麽。謝輕雲和慕蘅被收了劍束了手,憤然而立,不肯下跪。謝輕塵緊挨著謝輕雲匍匐在地,衣衫不整,面色如土,已經虛弱到快要暈厥。而橫眉怒目的夜月燦則被兩名侍衛一左一右架得死死的,動也不能動。
林雨曦沒有絲毫慌亂之色,她先向諸位前輩行禮請安,又跟雪凌寒問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後才說話:“歷來犯罪者,若罪不至死,不得下其佩劍。敢問仙帝仙後,我師兄所犯之事可是死罪?不然為何要受此折辱?”
雪慶霄溫聲道:“你別著急。這不正在詢問當事人麽?問清楚了就好了。”
“聽仙帝這話的意思事情還沒弄清楚?既然沒弄清楚,又憑什麽解我師兄的佩劍?”
“憑什麽?”方清歌冷笑著將一封書信扔在林雨曦面前,冷著臉道,“仙界的律法你也是知道的,還有臉問本宮憑什麽?你自己看!”趁林雨曦看信的時間,又說,“都說風神禦下極嚴,原來竟是這麽個嚴法!”
林雨曦皺眉道:“這信是從謝家大公子身上搜出來的?”
“這還能有假?不信你可以去問謝輕晗,看他怎麽說。”
“我沒有不信,就是不太明白,仙後如何得知這是封謀逆信?總不能是您坐在瑤光殿中突然靈光乍現,掐指一算,算出來的?”
“今夜有人潛入來儀館,打傷樊公公,搶走了他隨身攜帶準備折返時送往別處的密函。本宮派人搜查琅寰山,結果密函沒找到,卻找到了這封信。搜查的侍衛心急失了分寸,擅自將信拆了,本宮這才得知信的內容。”
“恭喜仙後,有了這意外收獲。只是,單憑一封信就判定魔界有反叛之心,是不是過於草率了?書信太容易造假,最是靠不住,歷來因書信造成的冤假錯案不在少數。”
“林雨曦,你這是在質疑本宮辨別真假的能力?”
“豈敢。我只是覺得謝家人愚不可及。旁人若有反叛之心,必定嚴防死守,生怕不小心走漏了風聲。他們倒好,把證據帶在身邊到處亂竄也就算了,還無端讓別人搜了出來。這不是自尋死路麽?就這點智商,還想反叛?”
“這是胡冰清給謝輕晗的私信,謝輕塵沒有拆,他並不清楚信的內容。若如知曉,恐怕早就銷毀了。”
“這一點您的解釋得很合理。只是……”林雨曦將信展示給眾人看,“嘉和公主在信上說,聖上召她回宮是為了弄清楚青英會上紅日和紫日的事。好在她早有準備,已將此事解釋清楚,並向聖上進言說雙珠在仙界被人調包,多半是仙界的人做了手腳,不然誰也沒那麽大本事。究其原因,不過是仙界看魔界如日中天,人間界日漸勢微,不願再幫襯,便以此為借口與聖上劃清界限。聖上對此深信不疑,一面痛心自己對仙界的耿耿忠心換來的卻是百般算計,一面感慨仙後手段高明,翻臉不認人。公主又說她已動手設局除去上官離,還想好了將禍事引向淑妃娘娘的法子。她這麽做為的是攪亂后宮,引前朝不安,並且還囑咐謝二公子安排人手,以便見機行事。若此種言論屬實,其心可戮,其罪當誅。然而,思量之下這封信卻漏洞百出,經不起推敲。”
“哪裡經不起推敲?說出來讓本宮長長見識。”
“嘉和公主不在宮中多年,恩寵已比不得從前。身為謝家婦,她早就視魔界為自己的歸宿。此種身份和立場下的說辭,聖上就一點不懷疑?她說什麽就信什麽?聖上聖心決斷,豈是那偏聽偏信之人。此乃其一。其二,聖上仰仗仙界日久,仙人兩界向來也和睦融洽。如今人魔兩界的裂痕擴大,聖上斷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因為嘉和公主的三言兩語就轉了心性,質疑仙界的用心,自毀長城。其三,這樣一封見不得光的信,嘉和公主要給也只會直接給魔界的當家人謝二公子,絕無給大公子的道理,更何況還要經當今聖上心腹之手代為傳遞。試問,天底下還有比這更愚蠢的做法麽?”
有人道:“是啊,大公子自小有疾,從不過問政務。沒道理把傳信給他。”
又有人道:“可不是麽?這不純粹授人以柄,壞事麽?”
眾人議論紛紛,都很讚同林雨曦的說法。
林雨曦繼續道:“我這樣沒城府的人都知道的厲害關系,嘉和公主深諳宮中險惡,就更是門清,怎麽關鍵時候倒糊塗了,竟將這麽機密的信件送到一個不懂政務的人手中?且,人間界到魔界的距離遠比人間界到仙界近,嘉和公主卻舍近求遠,巴巴的將信送到遠在仙界的人手中,又是什麽道理?”
雪慶霄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冒充嘉和公主?”
“也不是沒這可能。畢竟,公主也是局中人。”
“這裡有沒有人見過嘉和公主的筆跡?有的話請站出來。”
方清歌剜了雪慶霄一眼:“蕭堯治下極為嚴苛,哪個不怕死的敢假冒公主的名頭,壞他大事?”
雪慶霄好脾氣地笑了笑:“蕭堯的手段大家都是見識過的。倘若要安一個罪名以便對謝家出兵,冒名行事可能是最不值一提的手段之一。”
樊讓忙道:“仙帝何出此言?聖上行事……”
雪慶霄道:“樊公公,暫且別說你家聖上如何行事了吧,先說說你認不認得出嘉和公主的筆跡。”
樊讓回答得倒很痛快:“公主常有書信向聖上請安。聖上有眼疾,不能過度用眼,凡問安的書信都是咱家讀給他聽。所以嘛,公主的筆跡咱家是很熟悉的。”
林雨曦哼道:“公公的言下之意,信乃自嘉和公主親筆沒跑了?”
“如果咱家沒看走眼,基本上就是這樣了。”
“公公相信自己沒看走眼,我也相信我的判斷沒出錯。言盡於此,容我再多說一句,單憑一封真假難辨的信和一點根本立不住腳的懷疑,琅寰山就大動乾戈,闖姻緣殿,抓梅先生的座上賓,拘風神門的弟子,這事說出去怕是無人會信!”
“信與不信,大家自有判斷,你也不必抬出梅先生和風神來威嚇本宮。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仙界安寧。”
“既是為仙界安寧,就更該謹慎行事,做到有理可依,有據可考,有章可循,叫人挑不出錯來才好。像這種既不合情也不合理沒真憑實據的事,萬萬不可發生在講規矩,講法度的仙界!”
雪千色喝道:“林雨曦,你說話客氣點!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麽樣的身份不勞三公主來提醒。倒是三公主該背一背仙界的律條了:在這永安殿上,帝後與仙門論正事時,不相乾的人不得插嘴。”
“不能插嘴我也插嘴了,你能拿我怎麽樣?”
“你是尊貴的仙界公主,我一個剛入仙門的凡人能拿你怎麽樣。我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希望神靈保佑三公主,永遠不要蒙受不白之冤,永遠都這麽神氣活現。”
“你敢咒我?”
“不是咒,是祝禱。三公主切莫會誤解我的意思。”
雙方劍拔弩張,眼見著就要動手。恰在此時,莫待匆匆趕來,邁步進門時不想卻被袖中掉出的一團絲帶絆住了腳,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見眾人都盯著自己,他尷尬地拱拱手:“失態,失態。我來得不是時候?”
夜月燦叫道:“是時候,非常是時候,還來得及給我收屍!”
“莫怪,莫怪。我不練完劍不能下樓。事情都說清楚了麽?”
“你傻啊?清楚了我還能這樣?你瞧瞧那信上都寫了什麽!”
林雨曦手一抬,將信甩給了莫待:“再看也就這樣了,還能看出花來?”
莫待字斟句酌,看得特別認真:“嘉和公主的手筆?那我得看仔細了。”
林雨曦道:“還是那句話,要給人定罪,總得人證物證齊全了才行。若事實證明我師兄確實居心不良,品行不端,且不說我師父會如何責罰,風神門的這些同門就饒不了他。可在既沒人證,物證又不值得采信的情況下,仙後就命人解了我師兄的劍,欠妥!”
“有罪的人哪裡會承認自己有罪?他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平常。 這才是他們最大的罪惡。必定得用過刑了才肯招認!”方清歌冷聲道。
“仙後不必動氣。有罪或無罪,都必須符合情理,用事實和證據說話。豈能空口白牙胡編亂造!所以,在對我師兄用刑之前,煩請仙後給出能服眾的證據,判他一個罪有應得。不然,風神門的人怕是不能答應您這麽做!”林雨曦盯著樊讓,目光極不友好。“樊公公,我說得對麽?”
樊讓回以一個極謙卑的笑容,沒有過多的表情。
“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謝家心懷惡意,不知感恩,所受之罪根本就是自食其果。”
“究竟是誰心懷惡意,攪弄是非,等水落石出時自然見分曉。仙後又何必忙著下結論?”林雨曦的口氣很是冷淡,“我再重申一遍,沒有令人信服的證據,誰也不能動我師兄!”
“你這是什麽態度?”雪千色拍案道,“證據擺在面前,你還要怎樣?我母后做事向來公道,難不成還能冤了他們?”
“三公主此言差矣。所謂公道,是就事論事,不袒護,不偏幫,更不以個人喜好論對錯。恕我眼拙,就目前這情勢,我可沒看出有公道可言。倒是那心懷叵測,躲在暗處設局的惡毒小人,打著‘公道’的旗號得了不少好處。”
“樊公公謙卑和順,絕非惡毒之人!他才不是那種……”雪千色慌忙捂住嘴,滿是懊惱之色。“我……我懶得跟你理論。總之,不許對我母后無禮!”
方清歌瞪著雪千色,大有掌她嘴的架勢。雪慶霄忙使個眼色,示意她別再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