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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長安道》第8卷:棋子二十五
  “欺辱?李夫人這話新鮮了。不是你先挑的頭麽?怎麽這會反倒惱上了?”莫待呵呵笑道,“怎麽,就隻準你欺負我家先生性情好,就不許我欺負你骨頭軟?”

  “男人欺負女人,算什麽本事!”

  “照你這個邏輯,不管女人如何作賤男人,男人都必須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才對?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得分人,分事,分時候。就你這樣的,憑什麽?憑你自恃美貌?憑你翻臉無情?憑你輕賤人心?還是憑你臉皮厚不知羞恥心腸毒?”

  “你這沒教養的狗東西,登徒子!把你的狗爪子拿開!快拿開!”

  “偏不。別說得好像我稀罕挨著你似的,也不看看你是什麽貨色。真不知道沈離淮哪根神經沒搭對,竟娶了你這樣的女人為妻,他也不怕短壽。”莫待全然不理李霜綃的激憤,自顧自說道,“你仔細聽清楚了,以後我若聽見半點關於先生的閑言碎語,我絕饒不了你!你不是最愛你這張臉,最得意你這身材麽?到那時,你將被圈禁在豬圈裡,衣不蔽體,與豬同食,與豬同睡,活得連無垢都不如。又或者……算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就讓你知道了我的手段反而不好玩了。你,記住了?”他說後面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非常低,低到只有李霜綃一人能聽見。

  李霜綃氣得頭暈腦脹,壓著性子道:“若是妾身沒記住呢?”

  “那,沈離淮該高興了。本公子願意親自替他保媒,為他再娶一房溫柔賢淑的夫人,代替你花銷他那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金子珠子,順便幫忙照看你那兩個聰明可愛的孩子。”

  “你以為你是誰?你說了他就會聽?”李霜綃想著平日裡沈離淮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卑微模樣,得意道,“他是我的男人,他只會聽我的。”

  “是麽?那你說說看,你與錢財,他更喜歡哪一個?”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啥意思。如果,我說如果,如果我能幫沈離淮促成一樁大買賣,你說他會不會聽我的話?”

  “你一個江湖浪客,能有什麽大買賣給他?”

  “我沒有,我認識的人也沒有?李夫人是不是太小瞧人了?”

  “久聞莫公子心黑手狠,今日得見,妾身也算是長見識了。”

  “既然我讓李夫人長了見識,那就以此抵消茶錢。”莫待收了手,隨手取回金珠:“李夫人通透大方,果真是個妙人兒。”

  兩人剛演完一出戲,沈離淮帶著一雙兒女進來了。見園中只剩三人,很是詫異:“我就接待了兩個老主顧,怎麽就都走了?說好了留下來用餐的。”

  李霜綃不耐煩地甩了一句:“你不在前面照顧生意,跑來這裡幹嘛?”

  沈離淮陪笑道:“生意有夥計照看呢,用不著我。倆孩子想見識仙門弟子的風姿,我特意帶他們來看看。沒關系吧?”

  “沒關系。只是你來晚一步,他們都回碧雲天了。”莫待和善地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衝天辮,微笑道,“沈掌櫃的命好,兒女雙全,是有福氣的人。”

  “借公子吉言!也祝願公子平安順遂,幸福綿長!”沈離淮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指著桌案上的珍寶道,“公子有相中的盡管說。”

  李霜綃哼道:“你倒會窮大方!”

  莫待淡淡一笑:“我不愛這些。”

  “是沈某俗了,請公子莫見怪。”沈離淮從懷裡摸出一對小小巧巧的碧玉環,雙手呈到莫待面前。“這同心環雖不值幾個錢,但勝在設計巧妙。大環套小環,環環相扣,嚴絲合縫,寓意吉祥。公子若不嫌棄,就收下當個扇墜,也是這東西的福分。”

  李霜綃一聽不淡定了,頓時蛾眉倒豎,滿面怒容:“沈離淮!這碧玉同心環是何等寶物!我要了許多次你都不肯給我,倒轉手贈與他了!”

  沈離淮還是那副沒脾氣的笑模樣:“想與仙門結緣,總得下點血本。”

  莫待拿起碧玉環細看,笑了:“嗯,是個好東西。那就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多謝掌櫃的了。”他轉身出了攬菊堂,再也沒有停留。梅染客氣地對沈離淮說了聲“告辭”,也就走了。

  李霜綃立時收了優雅,提腳踹翻琴案,轉身又摔碎了香爐,一口氣把沈離淮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沈離淮不急不怒,一個勁地說好話賠不是也沒點效果。“那莫待是個什麽玩意?也值得你拿他當個寶貝?就算你要巴結仙門,也該巴結雪凌寒和梅染,有他姓莫的什麽事?”

  沈離淮支開兩個孩子,重新擺好琴案和香爐:“夫人,咱不鬧了可以麽?”

  “不可以!除非你馬上去把碧玉同心環給我拿回來!”

  “送出去的東西豈有要回來的道理?夫人不講理了。”

  “講理?我吃了那姓莫的癟氣,你還要我跟你講理?”

  “若不是你把人家惹怒了,又怎麽會吃癟?你跟我胡攪蠻纏沒關系,我可以讓著你,寵著你。人家好歹是客人,你不該那樣無禮。”

  “你都聽見了?”

  “聽見了。你說的,梅先生說的,莫公子說的,我都聽見了。”

  “聽見了你還送他東西?你就不想教訓他一頓,替我出出氣?”

  “不想。我沒那個本事,我隻想過幾天安安生生的舒坦日子。”

  “想過安生日子?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得先去把那個姓莫的雜碎……”李霜綃忽然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她舔了舔嘴角,舔出一點腥味。“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麽了?打你還得先向你請示?再敢口沒遮攔,就不是打你這麽簡單了,我讓你這輩子都無法再開口說話!”沈離淮那雙只有見了錢才會發亮的眼睛露出了李霜綃從來沒見過的狠辣之色。“識相的就給我閉嘴!”

  “你為了一個外人打我?你居然為了一個外人打我!”

  “打你是讓你清醒!李霜綃,我不在乎你是妖是魔,我不在乎你有著怎樣的過去,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愛我,我甚至不在乎你每日裡與人眉來眼去,勾三搭四。只要你守著我和孩子過日子,這些我統統都可以不在乎。但,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踐踏我的一切!”

  “敢跟我動手,我殺了你!”

  “你當然可以殺了我,我也沒想攔你。可是,如果你殺了我,你在妖界就沒有容身之處了。想知道原因麽?因為我早已跟孟星魂簽下契約,若有朝一日我不明不白地死了,多半是你的傑作。我一死,我名下的大半財產都將歸妖界所有,而你將被孟星魂驅逐出境,永世不得踏足妖界的土地。到那時,你該何去何從?去給骷髏山的那頭凶獸當壓寨夫人,還是去魔族伺候關木通?你可都想好了?依我說,你也別想著去魔界和人間界了,你受不了那些規矩約束,也沒人願意像我這樣捧著你。當然,以你的姿色和手段不愁沒男人上鉤,但你敢保證跟了別人就一定比跟在我身邊好?”

  “沈離淮,你這個賤種!你敢陰我!”

  “我這不是陰你,我是保護我自己。”

  “你以為孟星魂是什麽好鳥?你就不怕他翻臉不認人,殺人劫財?”

  “既然我敢跟他簽訂契約,就自有牽製他的辦法。他若敢對我下黑手,自然有人找他算帳,替我報仇。孟星魂雖不是正人君子,卻十分愛惜名聲,他不會乾這種自毀名譽的事。再說了,妖族想賺大錢,就離不開我的生財之道,他保護我都來不及,又豈會自斷財路。”

  “原來你早就盤算好了!沈離淮,我小看你了!我為你生了兩個孩子,我是孩子的親娘!你居然一點都不顧念夫妻之情,不顧及孩子的感受,竟這般對待我!你太狠了!你不是人!”

  “是我狠還是你狠?李霜綃,你背著我將我辛苦攢下的珍寶送與仙界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沒有。你計劃有朝一日另覓夫婿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沒有。你留梅染敘情時可曾想過我和孩子?你同樣沒有。你心裡從來沒有我和孩子,就只有你自己。你哪來的臉說我不是人?”

  “你都知道了?你監視我?”

  “言重了。我沒有監視別人的癖好,是有好心人看不過眼,提點了我幾句而已。知曉你的種種行徑後,我不是沒考慮過和離,不過是看在你對兩個孩子尚好的份上忍了你。你若識趣,你我就還這麽湊合著過。你放心,只要你一日是我沈離淮的妻子,你的一切我都會照單全收。我保證你有飯吃,有衣穿,有人伺候,有花不完的錢。當然,前提是收起你的花花腸子,不要再搞事情,不要得罪仙界的人。”

  “我送東西給仙界,你說我不考慮你和孩子。那你討好仙界的人,又該怎麽說?”

  “討好也得分對象。你討好的那些人都是垃圾,就不行。奉勸你一句,以後少跟他們來往,小心雞飛蛋打。若來往,也別拿我的錢充門面。聽見了?”

  “倘若我不想聽你的呢?你又待如何?”

  “恐怕你身上的這件衣裳就要易主了。”

  李霜綃又哭又叫,已然沒了嬌怯的模樣。

  “哭夠了就去陪孩子,日子還是要過的。”沈離淮邊說邊繞著合歡樹來回轉圈,“因為你,梅染挖掉了姻緣林的合歡樹,你是不是很得意,覺得他在乎你?如果我是你,我就得意不起來。因為,在挖掉那棵樹的同時,他連你也一起連根拔掉了。他今天忍你讓你,不給你難堪,不是對你余情未了,是他不想否定那些曾經愛過的歲月。他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可惜,你沒珍惜。”

  李霜綃呆呆地望著合歡樹,忘了哭鬧。

  “你向來眼高於頂,自命不凡,自認天下樂器對你來說十之八九都是掌中之物,可隨你擺弄。可你知道為什麽公子能彈碧落,你卻不行麽?這不是因為公子的琴技有多麽高超,更不是因為梅先生暗中授意,是因為你沒心。無心的人無情,而碧落有靈亦有情,它不願為你而動。夫妻一場,多少也是有些緣分的,我再勸你一回:活在這世上,有些東西是萬萬不能丟的。比如心,比如情,比如善良,比如忠誠,比如信仰。丟了,你就不配為人。等你想起來要把那些丟了的東西再找回來時,它們早就不是你記憶中的模樣,你也早就不是你了。學會珍惜吧!不然,縱使長命百歲,又有什麽意義?”

  相處了十多年,李霜綃第一次發現,沈離淮並不是外人看起來的那樣,是個只知道埋頭賺錢性格怯懦還非常懼內的慫包軟蛋。 他的見識與心胸都被他巧妙地藏了起來,以至於他那張原本俊雅的臉也跟著落了俗套。這個男人,不簡單!

  好像背後長了眼睛,知道李霜綃在盯著自己看。沈離淮停下腳步,回頭冷淡一笑:“永遠別去窺探別人的過去,永遠!那會讓你丟了性命!這是我給你的另一個忠告。”

  李霜綃被他眼中的冷酷和陰森所震撼,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卻還是忍不住發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沈離淮的臉上又重新掛上了那種市儈又俗氣,卑微又討好的笑:“夫人是在問我麽?我是這福安樓的掌櫃,你的丈夫呀!夫人莫不是昨晚沒休息好,竟不認得為夫了?”

  “你……你……你離我遠點!”

  “行,夫人說什麽我就做什麽。那我去前面看帳了?你好生歇著,晚些時候我陪你去看熱鬧。乖啊!”

  李霜綃僵在原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牆外的竹林裡,莫待悄無聲息地離去。他追上梅染,晃著手中的一摞糕點盒:“幸好我腿快,還有剩余,夠桔梗和紫苑她們吃了。”

  “怎麽突然想起來買糕點?等我帶回去恐怕都長霉了。”

  “那先生何不這就起程?一準兒來得及。”堆滿亂石的三岔路口,一條翠竹掩映的小道蜿蜒向前。莫待拐了進去,在竹林裡穿行。“七爪八臂人面參是療傷驅毒的聖藥,先生想要雪醫仙也想要。那先生想過沒有,為何雪醫仙不像先生一樣親自前來,而是派雪凌波來?”

  “雪重樓操心的事多,估計是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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